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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地從腦海裡各個角落流淌而出,一寸寸浸透他的身體四肢,將他淹沒。
一種叫“卓揚”的兇殘怪獸佔據了他的世界,那些怪獸們沒有耳目卻感覺敏銳,沒有手腳卻行動迅速,彷彿黝黑的鬼魅般躲藏在書房的窗簾後面,沙發的靠墊底下,飲酒的水晶杯裡,衣袋的細小縫隙,半山的小路兩旁,繁華的多倫道上……它們無處不在,如影隨形,總是趁人不備就衝出來,一口口噬咬著嚴耀欽的心神。
最初他把希望寄託於時間之上,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卻不知思念如酒,越積越深,越存越濃。
隨著卓揚離開的時間愈久,嚴耀欽也變得愈發沉默了。很多話不是不想說,而是害怕說出來沒人能懂,更怕別人明明不懂,卻攝於他的地位與威嚴而假意懂得。
習慣了一個眼神,一個手勢,甚至嘴角一抹輕笑就彼此瞭然的默契,他已經不能忍受再浪費口水去解釋、分析、辯白了。
漸漸地,那些按照他胃口精心準備的食物,都失去了味道,那些符合他審美與品位的服裝,也都褪去了顏色,那些最善於揣摩上峰意圖的手下們,怎麼看都不順眼。
唯一能帶來安慰的,是羅根先生定期送過來的照片與資料。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波比懶洋洋伏在腳下呼嚕震天,嚴耀欽就開啟電腦,調出兒子的畫面,一張一張細細看去——卓揚在公園裡騎腳踏車摔得滿身是泥,卓揚將稚嫩的櫻桃樹苗移植到了院子裡,卓揚偷吃羅根太太剛剛烤好的曲奇餅乾,卓揚被海鷗在雪白的襯衫上拉了一坨鳥屎,卓揚穿著寬大的袍子在農場裡學著擠牛奶……每一幅畫面之中,那個孩子都在笑著,狼狽地笑,調皮地笑,甜美地笑,臉孔髒兮兮只露出雪白牙齒地笑,捱了欺負卻又無可奈何地笑……
真好,兒子的笑容真好!他慢慢湊到螢幕近前,忍不住伸手去撫摸近在咫尺的表情,卻只摸到一手冰涼。
…
九月十三號,是卓揚的生日。經過半年時間的籌備,嚴耀欽以去世兒子的名義,成立了一個慈善基金,藉以幫助那些單親家庭的貧困孩子完成學業。他沒打算將這個訊息告訴卓揚,也沒有打電話過去說什麼生日快樂,他不想擾亂卓揚平靜的生活。
電視臺為此做了專訪,在節目裡,主持人問起這個基金會成立的初衷,嚴耀欽滿是愧疚地說:“去年這個時候,我的二兒子在一場綁架案中不幸去世了。他從出生到十四歲,一直都和媽媽生活在國外。我知道他這短暫一生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沒能體會過來自父親堅實而博大的愛。現在我很想親口告訴他,阿揚,你是爸爸最好的孩子,是爸爸最值得驕傲的孩子,可惜,我沒機會再為他做什麼了。所以我想,就把這些來不及送給兒子的愛,送給那些和他有著同樣命運的孩子們吧……”
那晚電視機前數以千萬計的裡島人都驚訝地看到,向來以冷酷與鐵腕著稱的大亨嚴耀欽,在談到兒子的時候,眼圈紅了。
這一年的冬天,嚴耀欽與人聯手造市,成功吞併了一家頗具規模的競爭對手,屬於嚴家的商業帝國變得更為強大。新的子公司掛牌成立時,嚴氏在皇廷大道的升悅酒店舉行了隆重的慶功會,裡島地界上的政商名流、貴婦淑女們抱著不同的目的蜂擁而至,巴結者有之,探風者有之,結盟者有之,鑽營者亦有之。
作為主角,嚴耀欽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在他四周,無數雙或白皙或粗壯的手臂高舉著香檳,送上或真或假的笑容,說著或祝賀或恭維的話。嚴耀欽一次次平和以對,高聲寒暄“乾杯!”“多謝!”卻止不住升起莫名的傷感。
他很風光,卻風光得淒涼。原來最大的孤獨,不是一個人獨處,而是置身在人群之中,依舊感覺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擊垮了強大的對手,站上寬闊的舞臺,卻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再多的成功,沒有一個陪在身邊分享的人,又有什麼意義……
…
聖誕節臨近的時候,嚴予行抽出幾天空擋,飛去了澳洲看望弟弟。對於地球上絕無僅有的夏季聖誕,他倒是興致盎然。
為了給弟弟製造個意外驚喜,出發之前並沒有通知卓揚。誰知剛下飛機,就碰見了帶著同樣目的而來的卓緣。
卓緣是事先從卓揚那問清楚了嚴家人不會出現,才為了不使表弟太過孤單而特意飛過去的。結果與嚴予行撞了個正著,她當然不能直言是去看望人家小弟的,只好隨口編造說本想到悉尼去見舊同學,順道在墨爾本玩上幾天,又假作不經意地提到在墨爾本沒有朋友,一個人有些孤單。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