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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同你說一說。下回你再去見他,就不要再犯一樣的錯。”
下回。這個詞叫凃墨的心中忽然湧出一陣難以遏制的狂喜。
她……還沒有對我完全失望。他在心裡飛快地對自己說。於是屏息:“是。”
清水道人放下了那石榴,站起身。赤腳在屋內厚重柔軟的地毯上慢慢走,像是在芳草地上散步:“他和你進了酒鋪,掰開身下凳子的一角,施了障眼法變作金子交給小二付酒錢,是不是?”
“是。”
“然後他不吃不喝。”女子微笑了笑,“秋天的晚上天這樣涼,他呢,你我都知道,是個好吃的人。所以你才邀他去酒鋪,為的是叫他放鬆些,對不對?”
“……對。”
“那麼沒有想一想,用施了障眼法兒的木頭付賬和不喝不喝這件事之間有什麼關係麼?”
凃墨愣住了。他飛快地眨了好一會兒眼,才難以置信地說:“主人是說他……不願意吃,實際上沒有用真金白銀付過賬的酒菜?”
“你覺得呢?”
凃墨又愣了一會兒,喃喃道:“但他是李雲心啊……他從前做的事……”
“嗯。你想的是有道理的。”清水道人溫柔地應了聲,“他是妖魔,害起人來也毫不手軟,殺人更沒什麼慈悲的心思。你覺得疑惑是理所應當的。”
“但,你也該清楚。窮兇極惡的匪徒有可能是孝順的兒子。馬賊為幾兩銀子滅了人滿門也有可能憐惜馬蹄下的陌生女娃娃。凃墨——壞人不會是徹頭徹尾的壞。好人也不會是地地道道的好。有些壞人在也是有自己的原則的。”她笑了笑,“而且他也算不得是壞人。只算是個精明人罷了。他有自己的某些原則和小偏執。”
凃墨又想了好一會兒,茫然地“啊”了一聲。
實際上……還不是很能理解。
“你不是很能理解。”清水道人低嘆了口氣,“倒不怪你。你生在這樣的時候。接觸的人不算多,眼界算不得開闊。他的情感,這世界的大多數人都是難以體察得到的。”
凃墨將頭低得更低了。
“所以,如果當時你理解了他的這個想法,就會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他的私情很重。但不是兒女私情的私情。”清水道人無聲無息地走到屋子另一側的桌邊,拾起桌上隔著的銀釵,湊近燭臺上的火光挑了挑燈花兒。
“然後你將那小二殺死了。”她輕輕搖頭,“這倒也不怪你吧。你們的是非善惡觀,還是很樸素的。你覺得你所做的事情是為了天下的未來、蒼生。所以就犧牲了眼前這個小小的人兒。你也沒什麼心理負擔……你倒是個聰明人,只是眼界所限,思考得少,也接觸不到更……進步些的……”
說到這個詞兒她莫名其妙地低笑了一聲。然後繼續說下去:“更進步些的、文明些的、那李雲心可能不接受卻習以為常的觀點。”
凃墨更不做聲了。
看他這樣子,清水道人抬手輕輕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哦,你聽得越糊塗了。”
“那麼這樣說吧——”
“李雲心覺得妖魔不把人當人看。覺得道統劍宗也不把人當人看。還覺得共濟會也不把人當人看。如今再看到你——口中說著為了天下蒼生、殺起人卻毫不手軟,自然是覺得木南居也不把人當人看了。”
“所以說……天下之間所謂的‘主宰’、‘正道’們,都不將人當人看——這世道該有多黑呢?”
“啊……”凃墨輕輕地出了一口氣。
他聽懂了。
“所以不要再這樣殺人了。”清水道人轉臉看他,“信仰堅定是好事。但以信仰之名去行不義之事,豈不成了邪教麼?”
凃墨躬身,一拜到底:“謹遵主人教誨。”
然而清水道人沒有叫他起身。只叫他那樣拜著,將銀釵重擱回桌上。
“不過他不肯要我們幫,卻也不怪你的。不論你做得多小心,只要他存了那個心思,就還會是走的。”
“這個李雲心呀……驕傲得很哪。”她笑著搖搖頭,像是對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氣少年感到無奈——實際上只論年紀的話,李雲心在這世上一共也只活了十六個年頭,算是正正經經的少年。
“但在這種時候驕傲,倒算是任性了。”她又想了想,像是自言自語,“他覺得能憑藉自己的能力成事……在這種情勢下。唉……只怕不死掉,也要輸得很慘。”
塗墨保持著拜下去的姿勢,艱難地說:“屬下……明日就再去找他……將功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