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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優曇客來
夜深,人未靜。
老人極自然地醒來,輕咳一聲,並未點燈,伸手摸過夾衣披好,開了門。
門外清輝滿地,院中,一大株優曇月光裡亭亭而立,雪白花蕾團抱如拳。
算來也該開了......他慢慢走到跟前,俯下身專注地凝視。
老者姓王,早年在京城大戶人家作花匠,說來也怪,什麼花到了他手中,立時多了活氣,開得格外燦爛,還往往培育出從未見過的花色來,人以為奇,皆稱之花王。六年前,他厭倦了紅塵紛擾,孑然一身歸隱山中,僅以養花自娛。
面前這株是十六年的優曇,盛開時暗香可綿延數里,上一年裡開了近三十朵,今年更是打了三四十朵的花蕾,十分的難得。這株優曇伴他十六載,已如親人子女,脾氣摸得頂透,何時開花都算得不差毫釐,只是今年卻不知為何延了花期,他已守了三宿,優曇卻仍是遲遲未開――也許,它在等著誰?他這樣想著,不禁出神了。
優曇,本為優曇缽花,乃是佛經中的聖物,傳說青白無俗豔,渾圓若滿月,花瓣宛如千堆雪,三千年方得一開,而一開即斂,可昭示佛法之玄妙。天上之物,人間何求?世人不得,難免心生嚮往,便假託佛經,將俗世中這種雪白夜放的花朵呼為“優曇”。話說回來,這株優曇雖未如佛經中數千年一開,有瑞祥之氣繚繞,卻也極其珍貴稀罕,可謂見者有福。
“?轟隆隆”遠處傳來一個炸雷,他看了看天,怕是要來雨了――優曇可預知天雨,今夜裡若雷電交加,這滿株花朵定會怒放。
又是一個響雷,帶得雲層裡頭悶聲大作。浮雲慢慢搖過來,似要載走一輪皓月。在漸漸息弱的雷聲中,忽有噔噔之聲遙遙傳來,在月色花香中激盪起一路迴響。
是馬!花王心中一動,凝神聽了,那馬蹄聲離草屋越來越近,不由得疑惑暗生。深夜荒山,來者何人?
此時月光尚未全收,那銀色的尾梢裡,唰地破出一道雪白炫影來,黑駿如電,瞬時已到人前,倏地一滯,便生生停住,那駿馬頸項上的銀鈴,兀自顫動不已,清脆叮噹。
那馬兒來得太快,又停得太愣,只叫花王看得怔了。回過神來未及抬頭,就聽得噼的一聲鞭子響,又是一陣子鈴鐺亂顫,陡地炸開一個比銀鈴還要脆朗的聲音,“老伯!”
那聲色清明通透,震得他心頭豁地一亮,抬起頭來。但見黑駿之上一襲白衫子,簇出一張俏盈盈雪白麵孔,一雙眼睛寶光燦爛,彷彿誰人偷了兩顆星星,鑲在了白玉之上。那少女眼神灩灩生波,未語先笑,只翹了嘴角,將手中鞭子一抖一抖,鞭上銀鈴如露珠跳躍,錯落叮咚,看了他笑道,“老伯,向東可是去蒼梧郡?”
言語間似有暗香悠悠襲來,月光下那面容只叫人神思恍惚,一時錯分何年何夕,怔怔地,他點了點頭。
“多謝老伯!”白衫少女兜了馬首,就要離去,忽然笑著一指,“咦,開了!”
花王這才想起自己的寶貝優曇,忙回頭瞧去,卻見那些花苞都已紛紛舒展開來,原來方才那陣香氣,卻是優曇開了。
那花朵宛如碗口大小,夜色中靜靜綻放,直似雪滿枝頭,元夜放燈,花王不由忘情,細賞了片刻,方才想起那白衫子的女孩兒,待得轉過身來,卻哪還有半點蹤影?只聽得那雷聲愈來愈近,驚起三兩隻樹上棲息的杜鵑,啾啾啼著飛遠了。
他不禁迷惑了,半晌方輕輕吁了口氣,舉首望向夜空――月隱星暗,正如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似真非真,似夢非夢,莫非一切只是心魔幻象?
優曇的幽香脈脈襲來,夜風中如神袛之低語,暗香裡那白衣朱顏不斷閃爍,漸與優曇花合而為一,剎那時他心頭雪樣通明,陡然一悚,緩緩單膝跪在優曇之前,右手緊緊按於心胸之處,口中流淌出詩一般悅耳卻又令人不解的音節,那彷彿是異國的咒語,又好似久遠的訴說。
暴雨傾盆而至,大地無法承受這粗暴的親吻,只得任由潺潺水流一層層剝去蒼老的肌膚。那優曇昂首挺立,如衣白少年,瀟灑風雨之中。花前,他盤膝而坐,雙手置於兩膝之上,雙目半合,急促的雨點打在身上,他卻動也不動,活似一尊雕像。
大雨,整整一夜。翌日,雨過天晴。
嗒,雨滴在優曇花瓣上搖了幾搖,終是落了下來,在渾肥翠綠的葉子上跳了一跳,便滲進了泥土裡。
一朵優曇無聲悄然而落。他卻好似聽到了花落的聲音,慢慢睜開了雙眼。
一角天青,一點緋紅,襯在雪白優曇旁,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