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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了一夜方息,也不知燒了多少人家。只可憐甄家在隔壁,早成了一堆瓦礫場了,只有他夫婦並幾個家人的性命不曾傷了。急的清雲道長惟跌足長嘆而已。與妻子商議,且到田莊上去住。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賊盜蜂起,官兵剿捕,田莊上又難以安身,只得將田地都折變了,攜了妻子與兩個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喚封肅,本貫大如州人氏,雖是務農,家中卻還殷實。今見女婿這等狼狽而來,心中便有些不樂。幸而清雲道長還有折變田產的銀子在身邊,拿出來託他隨便置買些房地,以為後日衣食之計,那封肅便半用半賺的,略與他些薄田破屋。清雲道長乃讀書之人,不慣生理稼穡等事,勉強支援了一二年,越發窮了。封肅見面時,便說些現成話兒;且人前人後又怨他不會過,只一味好吃懶做。清雲道長知道了,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驚唬,急忿怨痛,暮年之人,那禁得貧病交攻,竟漸漸的露出了那下世的光景來。
可巧這日拄了拐扎掙到街前散散心時,忽見那邊來了一個跛足道人,瘋狂落拓,麻鞋鶉衣,口內念著幾句言詞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清雲道長聽了,便迎上來道:“你滿口說些什麼只聽見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聽見‘好’‘了’二字,還算你明白:可知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我這歌兒便叫。”清雲道長本是有夙慧的,一聞此言,心中早已悟徹,因笑道:“且住,待我將你這注解出來何如?”道人笑道:“你就請解。”清雲道長乃說道: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粱,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甚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那瘋跛道人聽了,拍掌大笑道:“解得切!解得切!”清雲道長便說一聲“走罷”,將道人肩上的搭褳搶過來背上,竟不回家,同著瘋道人飄飄而去。當下鬨動街坊,眾人當作一件新聞傳說。封氏聞知此信,哭個死去活來。只得與父親商議,遣人各處訪尋,那討音信無奈何,只得依靠著他父母度日。幸而身邊還有兩個舊日的丫鬟伏侍,主僕三人,日夜作些針線,幫著父親用度。那封肅雖然每日抱怨,也無可奈何了。
這日那甄家的大丫鬟在門前買線,忽聽得街上喝道之聲。眾人都說:“新太爺到任了!”丫鬟隱在門內看時,只見軍牢快手一對一對過去,俄而大轎內抬著一個烏帽猩袍的官府來了。那丫鬟倒發了個怔,自思:“這官兒好面善倒像在那裡見過的。”於是進入房中,也就丟過不在心上。至晚間正待歇息之時,忽聽一片聲打的門響,許多人亂嚷,說:“本縣太爺的差人來傳人問話!”封肅聽了,唬得目瞪口呆。
卻說封肅聽見公差傳喚,忙出來陪笑啟問,那些人只嚷:“快請出甄爺來。”封肅忙陪笑道:“小人姓封,並不姓甄。只有當日小婿姓甄,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問他?”那些公人道:“我們也不知什麼‘真’‘假’,既是你的女婿,就帶了你去面�太爺便了。”大家把封肅推擁而去,封家各各驚慌,不知何事。至二更時分,封肅方回來,眾人忙問端的。——“原來新任太爺姓賈名化,本湖州人氏,曾與女婿舊交,因在我家門首看見嬌杏丫頭買線,只說女婿移住此間,所以來傳。我將緣故回明,那太爺感傷嘆息了一回;又問外孫女兒,我說看燈丟了。太爺說:‘不妨,待我差人去,務必找尋回來。’說了一回話,臨走又送我二兩銀子。”甄家娘子聽了,不覺感傷。一夜無話。
次日,早有周子健遣人送了兩封銀子、四匹錦緞,答謝甄家娘子;又一封密書與封肅,託他向甄家娘子要那嬌杏作二房。封肅喜得眉開眼笑,巴不得去奉承太爺,便在女兒前一力攛掇。當夜用一乘小轎,便把嬌杏送進衙內去了。周子健歡喜自不必言,又封百金贈與封肅,又送甄家娘子許多禮物,令其且自過活,以待訪尋女兒下落。卻說嬌杏那丫頭便是當年回顧周子健的,因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