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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齡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說得自己口乾舌燥,泊熹的面色看上去卻如常,彷彿她的話對他沒有絲毫影響,她吞了口唾沫,目光炯炯盯住他的眼睛道:“你當真沒有搞錯麼,我果真便是你的親妹妹?需不需要我拿出什麼憑證來?”
他胸前那顆胭脂痣毋庸置疑,她已瞧過了,那麼會否是他搞錯了,他的妹妹或許並不是她。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的,他們日常相處妥妥兒的並不是兄妹間的氣氛,她嘴上不說,心裡想頭卻多。
姑娘家多思考思考對自己有益處,想得多了保不齊什麼時候某個瞬間就能一下子切入敵方要害,直搗黃龍殺對方個湊手不及!
泊熹身體微僵,他緩和似的向後舒展著靠在了填滿絨絮的引枕上,車廂裡並不悶熱,甚至較外頭清涼的多。
邊角上,打出府時備在車裡的青花瓷盆裡安穩放著一隻從地窖裡頭取出的冰山,此際冰山的尖尖頭兒融化得圓圓潤潤,邊緣上裂紋不知不覺地延伸,猛然發出“咔嗒”一聲脆響。
“胡想什麼?”
泊熹並不打算在這時候功虧一簣,他有處變不驚的本事,面上虛浮起一抹和齡熟悉的淺笑,寥寥勾著唇角,眼眸子裡清和自然,安撫她道:“府裡頭底下人愛嚼舌根子你不是不曉得,難道聽別人一兩句閒言碎語便都要記進心坎兒裡麼。”
他打太極,用慣了四兩撥千斤的伎倆,和齡心裡的疑惑沒有地方疏解,她清楚他,他不願意多說她便是盤根問底只怕也只能落得個他閉口不言的對待方式。
他就是這樣的人,你以為同他無限親近了的時候,乍一回頭,他卻孑然一身獨立風中,似乎沒人能走進他的世界。
真沒什麼可說的了,和齡抬手在臉頰上抹了抹,橫豎他這一記突如其來的親吻她是記下了,親臉也是親,等她在宮裡為他做成這樁事回來,非得死纏爛打刨根問底,實在不成,就只有差人送信回沙斗子請他們掌櫃的參謀參謀,要不然隨著時間推移這日子是真沒法子過了。
秦掌櫃一向眼睛毒,想當初金寶和銀寶偷偷搞物件這事就是他暗搓搓戳破的。
那時她卻只是覺著金寶每日“不遠萬里”特為跑到銀寶家門首刷牙是閒得慌,原來裡頭卻另有乾坤。嗐,世事無非若此,想來眼下這困擾,只有他們機智的掌櫃的能給她指點迷津了。
再次下了車,泊熹的馬車從身旁掠過。
風撩起簾子露出他冷肅的側頰,她微一凝眸,轉頭思索了下,只得暫時拋開了。她習慣這樣,想不通的事情,多想無益,幸運的話,保不齊時間會給出想要的答案。
抬手在眉骨間打了個涼棚,和齡暗暗咋舌。
眼前這處宏偉壯麗的建築可真是叫人情不自禁就生出渺小的感覺來,她站在前頭濃縮成了小小的一個點,極目遠眺,遠處亭臺鉤心鬥角,金黃的琉璃瓦傲然躺在日光下,看久了眼睛能被其反射出的強光刺得睜不開。
她沒去過天宮,但總覺得這樣的氣派又寶相莊嚴的建築群就是同王母娘娘和玉帝居住之所比較起來也是不遑多讓的,真有氣勢!
萬萬想不到卑微如她也有進宮裡走走瞧瞧的一日,和齡忍不住激動起來,按捺著興奮拔腿往神武門走。
想必是泊熹都安排好了,門首守衛的侍衛竟像是沒瞧見她似的目不斜視,連腰牌也未要求出示,直接就放了她進去。
和齡提著小心繞過正門從角門走將進去,這就算是進了紫禁城了,眼簾裡是一望無際長龍似的宮室建築群,左邊兒是東長房,右邊兒是西長房,一抬臉,欽安殿直咧咧杵進眼裡,天上有烏鴉鴉的鳥兒撲稜稜扇動翅膀滑翔過去。
湛藍的天空,莊敬的城池,半城宮牆半城樹。宮牆將天空切割成了一塊兒一塊兒的,儼然是另外一個天地。
打遠處走來個頭戴黑色官帽垂著兩條長鬚子的內侍,瞧見和齡,加快步子走了過來。
來人是坤寧宮裡的掌事大太監,同泊熹的關係不言而喻。
拂塵晃了晃,葫瓢公公一雙眯眯眼卻閃出了精光,宮裡人習慣了不著痕跡地打量人,他嘴瓣兒歪了歪,“你便是和齡?”
聽著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尖銳聲口和齡身上起了層慄,知道這是來接應的人,她堆起笑來,笑得特別討人喜歡,“公公好眼力,正是民女。”
葫瓢兒見這姑娘不木訥怕生,人也生得好看,便願意拿正眼看她了。
太監即便沒了根兒,卻不會耽誤他們愛瞧俊俏姑娘。也不多說什麼,搭在臂彎間的拂塵一擺,向前道:“那就跟著咱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