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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微亮,夜風微涼。
他柱著槍走在荒原之上。
他走路的樣子十分奇怪,一隻手,兩條腿,甚至是全身都在不斷的顫抖。
他身長八尺三寸,可算高大魁梧,然而此時走在荒原之上,卻像一隻蜷著身子的老獼猴。
一隻全身長滿了蝨子的老獼猴。
這些蝨子不停得噬咬,咬得他全身都忍不住的顫抖。
除了握槍的那隻手。
那隻手握著槍,握得很穩定,雖然手背上青筋滾滾,就好像皮下有許多蚯蚓在爬行。
他這般走著,好像下一刻就會忍不住要倒在地上。
如此寒夜中宵,會這般走路的人,多半是醉醺醺的酒鬼,要不就是受了傷急於回到藏身之地的亡命徒。
然而他目光清明,顯然不是酒鬼。
而且他雖然全身顫抖,但臉色卻十分平靜,平靜的就好像在自家花園散步賞景一樣,顯然,擁有如此平靜目光的人,也絕非尋常受了傷的亡命徒。
他全身顫抖著,扭曲著,彷彿隨時要倒下,卻偏偏一直沒有倒,甚至,他手裡柱著的槍,每次探出的距離,都彷彿量好了一樣,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九尺五寸三分。
這是他手裡槍的長度,也是他每一次探出去的長度。
於是,荒原之上,每隔九尺五寸三分,便有一個小小的圓洞,那是他的槍柄在荒原上戳出的印記。
一個這樣的人,哪怕看著很快就要倒下,但他手裡那柄槍,依然散發著無形的威懾力。
所以,跟在他身後的狼群縱使綠光幽幽,低吼不斷,口中垂涎滴了一路,卻依然被冷靜的狼王壓制著,沒有撲上去。
狼王敏銳的知道,這人十分危險。
但它也知道,這人雖然還沒有倒下,卻總有倒下的那一刻,所以它緊緊的跟著,它有的是耐心。
荒原本沒有路,就連走的人都不多,所以荒原就是荒原,根本無所謂有沒有路,因為一望無際,處處都是路。
一個這樣的地方,自然可以永遠走下去,因為人永遠都在路上。
夏侯走在路上,當然知道身後跟著一群狼,當然也知道那群狼在很有耐性的等著自己倒下。
他的心裡有些急躁。
他的急躁當然不是來自於身後的那群狼,就算強忍著不倒下,就算全身上下唯一握著槍的手才有點力氣,但他也足足有十三種法子殺掉那幾頭貪婪的牲畜。
他的急躁也不是來自於剛剛土城的那一敗,他七歲煉槍,十六歲在江湖之中嶄露頭角,這十幾年來,敗過人,也被人敗過,一場勝負,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的急躁來自於急躁本身。
他知道,練槍即是練心,二十年來,他的槍法臻於化境,他的心也早已古井無波。
然而,此時他古井無波的心卻泛起陣陣漣漪,如同平靜的湖面被不斷的丟入石子。
他的心境早已破掉!
就憑這樣的心境,自然不是金槍無敵馬長鋒的對手,他來邊城挑戰馬長鋒,也早知自己必敗。
他為什麼要千里迢迢來到邊城進行一場必敗的決鬥,就算桃花十三槍夏侯只在高手榜排名第九位,但這個排名也是他十幾年來出生入死闖下的名頭。
他一向十分珍惜,甚至不惜用命去維護。
他一直認為,人在江湖,掙的就是一個名聲。
直到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的一天,他正在江南的煙雨樓喝酒。
煙雨樓當然並不是一座樓,而是一條船。
一條花船。
江南最有名的花船。
這樣的花船當然有最好的酒,也有最美的女人。
詩詩就是這條船上最美的女人。
最美的女人通常都有一些架子,就算是他夏侯,也不是一來就能見到的。
所以他的等。
夏侯並不討厭等待,他的耐心很好,他甚至認為,等待的過程都是一種樂趣。
所以,他一個人坐在船艙頂層的隔間,喝著茶,聽著隱隱傳來的絲竹樂聲,等著詩詩即將盛裝登場。
就在這時,他忽然全身僵直,接著不斷顫抖,足足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
然後,就在詩詩細碎的腳步聲隱約響起的時候,這僵直又像它突如其來一般,忽然的又消失了。
不是中毒!
他首先確認,他在江湖上當然有仇家,但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