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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洪使臣偷偷去見見那人,洪使臣說話時,小弟得在一旁聽著。這樣,多少算是不違朝廷禁令本意。洪使臣覺著如何?”
“成!多謝孫節級成全。”
“那就請洪使臣隨小人來。”
洪山跟著孫節級走進牢獄大門,裡頭是一片空闊場院,靠北一排高大房舍,都漆著黑漆。中間是座官廳,廳裡並沒有人,桌椅也都漆得黑沉沉。場院左右兩邊各有一堵牆,牆上各開著一扇黑鐵門,門邊各有兩個黑衣佩刀獄卒把守。場院裡寂靜無聲,雖然日頭白亮亮照在地上,卻透出些冷森森的寒意。
孫節級引著洪山走向那排房舍最左邊一間小房,推門進去,裡頭擺著幾張桌子,桌上堆著些簿冊,只有一個文吏坐在桌邊,執著筆在抄寫什麼。他們進去,那文吏也沒有抬頭。房裡裡牆還有一扇小門關著,孫節級沒有停步,引著洪山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裡間更窄,只有一張床榻,一張木桌。洪山猜測是文吏歇息的地方。
孫節級壓低了聲音:“洪使臣,您穿著這套公服進死囚牢太惹眼,萬一被人多嘴傳出去,可就麻煩了。小弟給您尋一套獄吏的衣裳,才好混進去。您看……”
“不妨事,多謝孫節級費心。”
“洪使臣稍等。”孫節級轉身帶門出去,半晌,抱著一套半舊的黑衣、黑鞋走了進來,“這套衣裳鞋子大小是小弟估摸的,不過也只穿一會兒,還請洪使臣將就將就。小弟在外頭等著。”
他將衣裳鞋子遞給洪山,隨即帶門出去了。洪山忙脫下公服,換上了那套獄吏衣鞋,略有些窄短,渾身頓覺極不自在。但這不是計較的時候,他略伸展伸展手腳,便推門出去了。孫節級背身站在門外,聽到他出來,回頭朝他點了點頭,隨即往外走去。洪山忙跟了上去。
孫節級走到院子左邊那扇鐵門,昂著頭走了進去,洪山看到那兩個獄吏,心裡發緊,忙低下頭跟了進去。裡面又是一個場院,建著十來排房舍,每堵牆面都只有一排小窗洞。兩隊執械獄吏來回巡走著,房舍裡不時傳出罵聲、笑聲和哭叫聲,聽著異常驚心懾膽。
孫節級在前面快步走到靠北第三排房舍,洪山跟過去一看,那一排至少有十間房寬,卻只在中間開了一道門。門邊木凳上坐著個獄吏,正在曬著太陽打著盹兒,聽到腳步聲,他才被驚醒,看到孫節級,忙站起身。
“裡頭沒事嗎?”孫節級問。
“沒事。”
“你把門開啟,我進去瞧瞧。”
那獄吏忙從腰間掏出一把拴著繩的鑰匙,開啟了那扇門。隨後朝洪山瞟了兩眼,眼中有些訝異。洪山一直微低著頭,裝作不見,跟著孫節級走了進去。一進那門,一股陰腐之氣頓時撲面而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裡頭有些昏暗,只有那一排小窗洞射進一束束光線,投到幽長走道上,照見走道邊一間間用牆壁分隔、木欄封鎖的小囚室。
只有門口的太陽光直射到迎面那間小囚室,看得最清楚,靠裡牆壘著個小土炕,炕上有個人,頭髮髒亂披散,穿著髒汙白布囚衣,面朝著牆躺著,背影極羸瘦,不住地在咳嗽。他瞧著似乎正是程得助,心裡頓時一陣酸楚。孫節級卻微微伸手朝他示意,隨後向走道左邊走去。他這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又望了一眼那囚徒背影,才忙跟著孫節級,一直朝裡走去。沿途那些囚徒或坐或臥,都絕無生氣,猶如穿行於陰間一般。他越走身上越寒。
孫節級一直走到盡頭那間囚室才停住腳,轉頭朝他微使了個眼色,他忙朝囚室裡望去,昏暗中,一個囚徒靠著牆坐在土炕最角上,微低著頭,頭髮也披散著,臉被遮住了半邊。雖然自四年前,程得助去步武營見他那一回後,兩人一直互相避著,再沒見過面。那牆角又十分昏暗,洪山卻仍一眼就認出,是老友程得助。
讓洪山詫異的是,程得助坐在那裡,竟十分安靜,甚至安詳,絲毫不像死囚牢裡待死的囚徒,那身形神情,簡直如同坐在夕陽酒亭中,耐心等著歸鄉航船一般。但片刻之後,洪山旋即明白,程得助妻兒都已亡去,已再無生念,也再不需“撐得住”,此時,他真真是視死如歸了。
洪山不知道該悲、該敬,還是該釋然,他輕步湊近了木欄,想喚,卻發出不聲來。這時,程得助緩緩轉過頭,向這邊望過來。他先望向孫節級,卻視若無睹,隨後才望向洪山,卻也是一掃而過。他剛要轉過臉時,忽然一愣,又望了回來,隨即認出了洪山。他先是一怔,接著,臉上竟露出笑來。
那一笑,誠樸如故,更多了些溫厚與滄桑,是恩怨盡釋後,故友重逢之笑。
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