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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東水門,他警惕起來,怕那兩個賊軍漢仍守在那裡,邊走邊隨處緊尋,沒有。路過爛柯寺時,他扭頭望了一眼,想去跟那個愛吟詩的善心小和尚道個別,但又怕生出事來,便沒有停步,快快過了虹橋,走到汴河北街。街口上的葉家食店和隔壁的譚家茶肆都亮著燈,他不敢停步,匆匆走過,只在帽簷下偷偷望了兩眼。葉家的店主坐在店頭髮呆,譚家的店主正在店裡和渾家爭論什麼。
蔣衝心裡又湧起一陣恨,這兩人中,其中一個和那些賊軍漢一定是一夥兒的。不過,知道了又能怎樣?你能殺了他們?想到此,瓦子那裡殘留的一點餘熱頓時冰涼,堂兄蔣淨好好一條性命,只能這麼不明不白地葬送在這汴梁城裡了。他又有些痛惜和不甘,卻隨即歸於無奈,只能嘆口氣,埋著頭,匆匆走出汴河北街。
到了路盡頭,原本該往北折,但一想自己上回假意離開時,就走的這條路,那些賊軍漢萬一預先候在路上,或者追上來,自己都有危險。他猶豫了片刻,決意先往東走幾十裡,再尋條路往北折。於是,他舉步往東行去,這條路通往楚家,他走過兩回。這時踏著月色,一個人走夜路,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條被人打傷、落荒而逃的野狗一般,心裡一片黯冷。
一路默默走到楚家宅院時,他不由得停住腳,扭頭望去。那宅院在月影下一片死寂,像座墳墓一般。他後背一寒,不願再看,可剛舉步要走,忽聽見身後似乎有響動,才要回頭,一個黑影忽然朝他猛躥過來!
第十三章 留門、抬轎
事無苟免,不為利撓,有死榮而無生辱之謂義將。
——《武經總要》
梁興回到魚兒巷黃家時,已是凌晨,月亮西垂,天色正濃黑。
他原想著要悄悄翻牆進去,試著一推門,裡頭沒閂,竟給他留著門。他心頭一暖,自娘走後,他成了寄居之客,這是頭一回有了回家之感。他輕步進去,輕手閂上院門,走到堂屋門前,門也虛掩著。他小心推開門進去,正要摸黑去自己臥房,屋裡忽然響起一個清嫩卻疲倦的聲音:
“梁大哥,你回來了?”
“鸝兒?你還沒睡?”
“紫玉姐姐讓我和爹照管好你,你不回來,我能睡?”
“不必擔心我,沒人奈何得了我。”
“那可說不準,老虎還有被棘刺扎到腳的時節呢。”
“讓你受累了,往後我儘量早些回來。”
“替你受些累,我心裡才舒坦些。若不然,覺著一點力都沒出。你有事儘管去辦,只是出去多當心些。”
“知道了。天快亮了,你也趕緊去睡一會兒吧。”
兩人各自摸黑回到自己屋中。梁興躺下來,又想了一陣楚滄的事。他已發覺其中幾處疑點,但眼下尚無其他證據,只能暫時存疑。至於楚瀾及鍾大眼船上假蔣淨之死,背後缺環太多,得等曾小羊、石守威打探到訊息後,才能進一步梳理。《孫子兵法》雲:“以靜待譁,此治心者也。”此時無須煩躁,安心等候訊息便可。
他想睡去,卻始終睡不著。雖然父親離世、母親遠嫁,他卻從來不缺朋友,然而在此漆黑寂靜中,孤寂之感卻水一般泛起,涼遍周身。但隨即想起黃鸝兒為他留的門,多虧鄧紫玉,能替他尋到這樣一個藏身之所,又得遇黃家父女這般淳樸熱心。他心裡一陣暖,忽而念起娘來。
父親辭世後,他們母子相守,過了三年。那時他正值年少氣盛,父親又被人陷害而死,他心裡始終懷著恨。雖然認字時,也讀過聖人那句“血氣方剛,戒之在鬥”,他卻毫不以為意,又仗著武藝比眾人都強,遇到有人欺負他孤兒寡母,或是看見有人欺凌幼弱,他從不願多語,只愛用拳腳說話。這讓他娘替他始終懸著心。
有回他出去和朋友玩耍,也是到凌晨了才回家,門也這樣給他留著。他推門進去一看,屋裡亮著燈,他娘坐在繡架前,在繡從繡坊裡接的活兒。看到他進來,他娘並沒有照往常那樣罵他,只站起身,把他拉到燈前,仔細看了看他的雙手手背,又前後上下看了看他的衣褲,而後笑望著他,柔聲說:“長進了,這回出去沒跟人動拳腳。快些去睡吧,以後早些回來。”
他聽了,險些掉下淚來,忙扭頭回屋睡去了。自那以後,他不願讓娘再為自己懸心,除非逼不得已,再不和人動武。他娘也四處去跟人誇耀:“我說我這兒子跟他爹一樣,你們偏說他隨了我的脾性。你們瞧,只要這倔勁兒一過,活脫脫跟他爹一個性情了。這滿營裡頭,再沒有比他們父子更能穩得住性子的了。”
他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