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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避暑農莊的時候,莊秦的一個醫生朋友領走了半夏。半夏會被送進一家專業的精神疾病治療中心,接受自閉症的治療。我想在那個地方,她一定會改掉吃胡蘿蔔與蚯蚓的習慣。
送我們離開的時候,秀娟與她的父親也來到了農莊。秀娟將那本《夜長夢多》遞到了莊秦面前,得到了一個龍飛鳳舞般的簽名。而院長則握著我與莊秦的手,開心地說,雖然他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但當他到了地底,就再也不會做噩夢了。
回到了城市,經過莊秦的同意,發生在農莊的這個故事,將由我記錄下來。
當我寫完這個故事之後,我只做了一件事。
我拉開了壁櫥,將裡面的一扇牆壁敲碎,取出了裡面藏著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盛滿了福爾馬林的廣口瓶。
我用絞肉機將瓶子裡的眼珠、舌頭、腎臟、手指攪得粉碎,然後扔進了抽水馬桶,衝進了下水道。我發誓,我以後不會再去拼湊一具完美的人體模型,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慶幸,那天在農莊的餐廳裡,燈光很是昏暗,郵遞員一直沒有直視我的面孔。而莊秦如果真的按照郵遞員所有的描述,畫出一個厚嘴唇、高鼻樑、小眼睛的男人後,一定會發現,他把我的模樣畫在了白紙上。
Chapter 3 絕命巴士站
在他身後的公交車玻璃窗上,掛著一張標語,上面寫著:自覺維護車內潔淨,請朝窗外吐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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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的窗戶望下去,透過密密匝匝的樹葉縫隙,就可以看到一座公交車站。
這條馬路不算繁華,經過此處的公交車也僅有兩條線路,平日很是安靜,這也是我選擇這裡做工作室的原因。
我是個藝術家,一個寂寞的藝術家。
每天我在這兩百平方米由倉庫改建成的工作室裡,手握電焊槍、眼戴護目鏡,在一塊塊巨大的鋼板前通宵達旦地忙碌。我的工作就是用電焊槍創作鐵藝雕塑,這是一個很冷門的藝術行當,但創作出的作品卻深受顧客的喜歡。
鐵藝雕塑,冷硬、堅固,抽象、帶有明顯的符號元素。在街心公園的角落裡,在某些頗具品位的高階人士家中,都可以看到我的作品。在這個城市裡,從事這項藝術創作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我從來不愁作品的銷路,收入也算不錯。
在鋼板上進行電焊時,會產生強光與噪音,而我又習慣在深夜進行創作,所以為工作室選址時,我特別在意工作室的深色窗簾厚度與隔音條件。
現在我租用的工作室,是一幢五層高的廢棄倉庫,經過房東的改建後,變作了一間間兩百平方米的房間,還特意安裝了隔音板與純黑色天鵝絨窗簾。
我租的是四樓的房間,我的鄰居全是與我差不多的年輕藝術工作者。因為大家都喜歡半夜工作,工作時又愛抽點菸喝點酒,所以樓下的公交車站旁,有一處通宵營業的煙攤,還兼賣冰凍灌裝啤酒,為我們帶來了很大的便利。
煙攤的老闆是一對老夫妻,年約六十,我們都管他們叫煙叔與煙嬸。
煙叔與煙嬸交替在公交車站旁守攤,每人守十二小時,無論晴雨,從不收攤。見他們一把年紀還那麼辛苦,所以住在這幢舊倉庫裡的藝術工作者們,也都很照顧他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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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我剛完成了一座小型鐵藝雕塑,是幾把按真實比例製造的鐵製手槍模型。嚴格說來,這不算雕塑作品,只是槍械複製品而已。這次訂貨的,是這座城市的體校射擊隊。為了訓練隊員的臂力,客戶要求我按照真實比例製造出鐵製模型,外觀得與真實槍械一致,而且重量必須遠遠高於真實槍械。
體校要得很急,我忙碌了整整一個通宵,才將作品進行完最後打磨,並且刷上了一道機油。
按照客戶的要求,我必須於上午九點準時把作品交到體校辦公室驗貨收錢。
我沒車,這條馬路又很偏僻,幾乎從來見不到空載的計程車,所以只能選擇搭乘公交車外出。
因為機油還沒幹,我只能把幾把手槍模型綁在一起,在外面裹了一層塑膠薄膜,又放在一隻深色塑膠袋裡,拎在手中下了樓。出門的時候我看了看掛鐘,才清晨七點半。已是深秋了,外面天還沒亮透,窗外黑魆魆的,滲著一股涼意。
畢竟手槍都是鐵做的,雖然很小,但也挺沉的。只下四層樓,我卻覺得手臂傳來一陣陣痠痛,渾身是汗,一點也不覺得冷。一來到樓下的公交車站,我就忙不迭地把雕塑扔在了煙攤旁的地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用力甩著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