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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們講故事的老爺爺。姥爺整天價坐在樹下面聽話匣子,童年的調頻沒有97。4兆赫和飛魚秀,唯有侯寶林的《賣布頭》和馬連良的《借東風》翻來覆去地播著,但姥爺眯著眼睛搖頭晃腦的樣子,彷彿永遠也聽不厭。
“蓉蓉身體不好,就得給她多吃。”姥姥一邊說一邊拉著蕾蓉往外面走,“你看著呼呼,我帶蓉蓉去一趟‘核桃社’。”
“核桃社”裡並不經常有核桃賣,這個奇怪的名字成了縈繞在蕾蓉心頭的一個謎,多年以後,她才悟出‘核桃社’也許就是“合作社”的意思——姥姥的口音造成了誤解——其實就是街道里的國營小商店。
牽著姥姥溫軟的手,在灑滿陽光的衚衕裡走著,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蕾蓉喜歡眯起眼睛看牆頭的殘磚、屋頂的碎瓦,還有在磚瓦上隨風飄揚的衰草,她覺得那裡面都藏滿了故事,不然陽光照在上面怎麼像浮著一層金色的鬍鬚呢?
於是拉著姥姥的胳膊求她:“講一個吧,講一個吧……”
“好,那我就講一個這蠟燭巷的故事吧。”姥姥裹過腳,後來雖然放開了,但胖乎乎的她走起路還是一拐一拐的,所以講出的故事也磕磕絆絆的,“從前啊,好早以前了,這蠟燭巷裡住著個奶奶,姓李,也就是李奶奶……”
故事講完了,蕾蓉什麼也沒記住,就記著核桃社的售貨員把一個包著糖果的牛皮紙包遞給姥姥了。
姥姥彎下腰,拿出一塊黃油球遞給她:“你先吃一塊好不好?”
蕾蓉搖搖頭:“帶回去跟呼呼一起吃。”
回到家,一看見牛皮紙包,呼延雲兩隻小眼睛就放光,搶過去誰也不給,姥姥好說歹說也沒有用,最後生氣了:“你姐姐想著你,你咋就不能謙讓點?”
“她不是我姐姐!”呼延雲突然喊了一句。
“她不是你姐姐是誰?”姥姥愈發生氣。
“她是寄養在咱們家的,不是親的——大家都這麼說的。”呼延雲的小嗓門兇惡而尖細。
姥姥抓起床上的笤帚疙瘩就是一頓暴揍,打得呼延雲哇哇大哭。
蕾蓉呆呆地站在屋角的衣櫃邊,那是整座大房子裡最陰暗的地方,她希望自己小小心靈裡淌出的血滴,能不被人注意地流光……和鄰居的孩子們一起玩兒的時候,她聽他們無數次笑話她“寄養的、不是親的”,他們嘴角彎刀似的古怪笑容常常令她受傷。她問過姥姥這是為什麼,姥姥總是生氣地說“別聽那些壞孩子胡說八道”!今天,當呼延雲說起這句話的時候,她確信那是真的——小孩子也許很多事情還不懂,但是對真假卻有著驚人準確的判斷力。
姥姥不是親的,姥爺不是親的,弟弟也不是親的,也就是說:自己連殘磚、碎瓦、衰草都不如,她沒有憑依,她沒有根……
從此,蕾蓉更加謙讓,更加屈己從人,從來不主動伸手要什麼、請求什麼,相反當別人向她索取甚至搶掠的時候,她總是默默地忍受。
每當大人們誇她懂事時,姥姥——只有姥姥才能發現她雙眸中淡淡的哀傷,那是為了不喪失最後一點尊嚴,而拒絕一切施捨的隱忍,這對一個只有五歲的、體弱多病的女孩而言不是太殘忍了嗎?於是經常出現這樣的情境:蕾蓉和姥姥一起逛街時,只要朝好吃的、好玩的、漂亮衣服多看了兩眼,第二天早晨,就會驚訝地發現這些東西就在枕頭邊放著。她聽著姥姥在外屋踩著縫紉機踏板縫衣服的“哐哐”聲,淚水無聲地滑下面頰。
但是無論怎樣,“不是親的”這四個字對一個孩子心靈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許多年過去,傷口竟沒有癒合。
小學的“借讀生”身份,讓蕾蓉一直感到低人一等的自卑,活得像教室角落裡的一隻倉鼠。上初中以後,也許是正在發育的身體感受到了青春的氣息,也許是病梅般的曲折迎來了叛逆的時期,總之蕾蓉不再像以前一樣乖了,每天和學校裡一群不三不四的小男生混在一起,被姥姥發現之後,好一頓訓斥。姥姥沒有上過學,文化水準只限於會寫自己的名字,所以批評人也就那幾句“你現在不學好,將來可怎麼辦”之類的,蕾蓉甩都不甩她,頂起嘴來那話跟小飛刀似的,經常把姥姥氣得心口疼。
熬夜看言情小說、打電子遊戲的唯一後果,就是學習成績和視力一起,直線下降。姥姥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帶她到附近的中醫院去埋耳豆。
一位臉很長的老大夫眯著眼睛,用鑷子把幾顆中間粘著黑色小豆豆的白色膠布,一塊塊貼在蕾蓉的耳朵上,治療就算完成了。蕾蓉感到十分驚訝,一邊按照他教的按摩貼著耳豆的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