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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旺宗還活著嗎?”李澳中問。
“死了。睡覺時死在了床上。無疾而終。”烏明清說。
7
破落的山神廟後來被那個瘋子佔據了。
瘋子的來歷曾經是個謎。他留給神農鎮人的第一印象,是十五年前一個下雪的冬天,他披著一張破爛不堪的豹皮赤腳走在雪地上,長長的亂髮在雪地裡飛揚。沒人能看清他的本來面目,他的臉上積了一層厚厚的汙垢,胳膊、小腿甚至脊樑上也長了一層濃密的毛髮,偶爾咧嘴,人們便看見兩排白森森的牙齒閃閃發光。他的到來帶回了鎮里人對於已經忘卻的古老傳說的記憶——山神豈不就是這副模樣?難道他嫌山神廟破落又想重返人間?
惶惶不安的恐懼瀰漫了全鎮。這時候鎮上的製假業剛剛形成,農民們也頗有一些錢,有人提議從修山神廟,讓“它”回去繼續住著。但是不久後他們發現,這瘋子並沒有什麼危險的舉動,也沒有引來長蛇與猛虎,見了人僅僅討些東西吃而已,吃飽了就唱,唱一些誰也聽不懂得歌。
瘋子昂首闊步,兩手交替拍著屁股,聲音嘶啞地唱著。那聲音像是碎裂的砂石,一路磨擦碰撞著滾滾不息地流過大街小巷。
鎮民們暗地裡觀察著,雖然聽不懂,也不太像歌謠,可是和自己熟知的歌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說到底“它”還是個人吧?只不過討些吃的而已。他們放下了心,也不再熱衷於修神廟,瘋子討要食物就儘量滿足他,一些老婆子老頭子還託小孫子送給他一些舊衣裳,讓他到山神廟裡安身。瘋子住下後便不走了,和鎮民們開始了長達十五年的漫長而奇特的交往。
他對鎮上的任何事物都感到新奇,首先是摩托車。那時候鎮裡能見到的只有於富貴和鎮長、書記等幹部們所騎的50型小嘉陵,他對這種屁股竄黑煙、怪叫連連、跑起來飛快的小動物感到著迷。鎮政府他不敢進去,便每天守在於富貴酒廠的門口,一見於富貴出來或進去。他便一路狂奔攆在後面呵呵大笑。有一天小嘉陵停在了廠門口,終於讓他給逮住了。在眾人的注視下,他遲疑了十幾分鍾大著膽子去摸,車子沒有熄火,他摸在了不斷顫動的灼熱的排氣筒上,立時慘叫一聲,在眾人的開心大笑中捂著手指逃之夭夭。
很多年以後,製假發了大財的於富貴對這個瘋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透過耗資巨大的深入調查,終於知道了他的來歷。可是他似乎很不願意讓人知道,立刻就將訊息封鎖了起來。
“他叫什麼名字?”李澳中問。
“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烏明清說,“也許只有於富貴知道。”
第八章 最後一次交易
1
李澳中向山神廟走去。這裡緊貼著山腳,全鎮最破落的地帶,十幾年來,騰空的房舍牆倒屋塌,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和沒膝的荒草。偶爾有野兔和黃鼠狼在磚縫間一閃而過,留下奇臭無比的氣息。
幾百年前這裡真的在一夜之間平地湧出一片原始森林嗎?神秘的傳說引得李澳中浮想聯翩。那個經常在大街上遇到的瘋子竟然有如此離奇的一生。他十七年的山中逃亡歲月又是如何度過的?他到底認不認識魯一刀?他跟於富貴會有什麼關係?
山神廟聳立在眼前,像一個傷殘而威猛的巨獸。線條柔和的山影遠遠地沉落在它身後,結成連綿不斷的墳丘,這巨獸便似一座字跡漫漶的墓碑,在陰界與人間的交界處把持著。此刻正是黃昏,落日枕在西面的山脊上,睜著一隻昏昏欲睡的醉眼。李澳中看見神廟的圓形方格窗裡似乎有青煙飄出,一飄出便稀薄起來,淡淡地升上屋頂,與天上的煙霞相接。
這不是幻覺,難道廟裡真有看不見的神靈居住?他戒備起來,手指搭上了腰間六四手槍的皮套。鋼鐵入手,冰冷的感覺使他鎮定下來,伸手去推門,門晃了一下,飄下一片灰塵。他使勁推,腐朽的木門無聲無息地整扇栽倒,嚓的一聲趴在地上,眼前立時塵土飛揚。塵灰落盡,身裹豹皮手拄蟒蛇的山神猙獰地出現了。神像下是一張供桌,桌上鋪著一張斑斑點點的豹皮和落著棉絮的被褥,桌下的地上生著一堆火,三根松枝達成的架子撐著一口破鍋,鍋裡熱氣蒸騰,吱吱吱地向著。只是不見有人。
神殿裡無比陰暗,只有火堆在一閃一閃地亮著,照見山神詭異的面容,忽隱忽現。有風從四面八方吹來,給人的感覺似乎大殿裡相當寬闊。李澳中走進火堆,忽然聽見背後傳來若有若無的呼吸聲,一回頭,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正凶狠地盯著他。那張臉和他相距不到一尺,散亂的長髮披下來遮住了大部分面積,他只看見一雙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