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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嶽子然離開軟榻,站起身子來,將披風披到黃蓉身上,秋天的秋雨已經冷煞人了。
他接過紅泥小火爐,將酒溫上,靜靜的等待酒香四溢的時刻。臉上有說不清的滿足。
黃蓉在琴絃上輕抹。一縷清聲自舌底吐出:“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
“瀟瀟暮雨灑江天,倒與現在的情景有些契合,可惜江湖兒女又有幾人歸思可收呢?江湖飄泊,最後卻是家都忘記在哪裡了吧?”穆念慈苦笑著說。
她父母早亡於瘟疫,從小便與楊鐵心飄泊江湖,思鄉對於她來說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感情,因為她都不知道什麼地方是她的家鄉。
“所以說。江湖人四海為家。”嶽子然敬她一杯。
“自我安慰罷了。”穆念慈將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或許你應該回去看看楊伯父他們。”嶽子然見她皺著眉頭,憂思不解。提議道。
穆念慈搖了搖頭。
“對於飄泊慣的人來說,再停下腳步反而有些不適應了,甚至感覺有些是在浪費生命。”
“許多因思鄉而肝腸寸斷的人,他們當真是回不去家鄉嗎?”
“恐怕不是,只是前面有更好的東西在誘惑著他們,讓他們寧肯放下對親人的思念,甘願匍匐在江湖路上。”
“這些東西或許是金錢、或許是名望,總之一切可以向自己、親人、朋友乃至仇人,證明自己來過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嶽子然倒沒有想到穆念慈會有這般認識,他詫異的看著她,舉杯道:“真該刮目相看。”
“過獎。”穆念慈回敬,問:“你向自己證明自己來過的東西是什麼?”
嶽子然沒有立即回答,舉起酒盞飲了一口後,才緩緩地說:“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一種證明,改變歷史又是一種證明。”
穆念慈歪著腦袋看著他,半晌後苦笑道:“當真看不透你,我居然似乎相信你真的知道歷史。”
“我的確是知道的。”嶽子然笑道:“其實我已經改變一些東西了。”
“是麼?”穆念慈裝作感興趣和當真的樣子,問他:“我在歷史中原本會過怎樣的生活?”
“呵。”嶽子然笑了,說:“你當真以為你能夠在歷史上留名不成?”
穆念慈也笑了,大口吞了一杯酒,說:“倒也是,我這蒲柳之姿,想要在歷史上留名,的確有些痴心妄想。”
閣樓下,白讓舉著油紙傘遠遠走了過來。
很快,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白讓上樓來將一封信遞給了嶽子然,然後退下忙去了。
他現在練劍很勤快,只等找到病公子種洗報仇了。
嶽子然開啟信封,上面字跡很少,他掃了一眼,便嘆息說道:“人有時候真的經不起唸叨。”說罷,將信箋遞給了穆念慈。
穆念慈接過去看了一眼,只是一怔,爾後一口溫酒吞下肚子裡去。
“不是經不起唸叨,是時間到了。”穆念慈惆悵的說:“自從北面回來,孃親身體便不好了,雖然爹爹精心照料,但她心中鬱結難除,又怎麼能見好?前些日子爹爹來信便說,孃親已然不能下榻,現在病入膏肓雖讓人心憂,卻能有什麼法子?”
“出家人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誰能想到當年一時善念,卻換來了命運這般的捉弄。”嶽子然唏噓不已,坐到黃蓉身旁說:“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是自我的安慰罷了,還不如做個不善不惡的人,不為他人而喜,不為他人而悲。”
“這點,我岳父他老人家便很好。”
黃蓉停手,讓琴聲在樑上嫋嫋消散,雙手伸到嶽子然手中暖手,同時說道:“若當真那般便好了,爹爹雖擔著一個邪字,卻也只是仰慕‘魏晉風流’才得來的。若當真做到了邪,當初孃親就不會早早去了,他更不用飽受相思之苦了。”
謝然抿了一口茶,說:“這些傷心事還是不要去說了,否則在這秋風秋雨之中豈不要愁煞人?”
“是啊。”穆念慈一杯酒下肚。
“我發現你的酒量見長啊?”嶽子然才注意到。
“酒桌上千杯少的才是知己。”穆念慈說:“我現在正在向所有人都是知己的方向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