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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完。再次日口試,我結結巴巴,教過母親的教授為我辯白:“他的表現,正說明中醫存活的艱難。”……但對其他考官缺乏說服力,我未能透過。
口試結束後,我趕往郊區。心存僥倖,希望二舅句句屬實,他給我母親打電話,是談他們一輩人的私事。
推開二老爺屋門,我以為走錯地方。屋中煥然一新,蜂窩煤和舊箱子不見了,四壁貼了淺藍色花紋的牆紙,地面貼了白色瓷磚,擺著一張單人鋼絲床和中學生用的小寫字檯,寫字檯上放一盞給予人溫暖感的米黃色檯燈。
屋內空氣新鮮,沒有一絲二老爺存在的氣味。
聽到門響,二舅從他的房中走出,眼角糜爛血紅,不知哭了多久。
他告訴我,二老爺在三月九日逝世,三月十五日他給我家打電話,是想通知我參加火化儀式。
他責怪地說:“你媽不讓你接電話,怕影響你考試。我也知道考試重要,但我得把話傳給你,要不你以後會埋怨我。”我:“我給你打電話時,你為什麼不說清楚?”二舅苦笑一聲:“你不是猜到了麼,還要我怎麼說,還要我說什麼?”確實,不能怪他,是我在心裡迴避了二老爺逝世的訊息。
二舅拍拍我的肩膀,說:“我還以為你跟我爸有多好呢,到頭來,還不是為了自己一點事,老頭葬禮就可以不來。”我肩膀一聳,抖掉他的手,指著二老爺屋裡的新傢俱,說:“這怎麼回事?人死了,你就把屋子收拾得這麼漂亮!”二舅眼角泛起淚花,說:“不是我住!你舅媽跟前夫還有個兒子,要到北京來。我要不能給這小子安置好,女人就跑了。唉,他要來,我爸剛好逝世,附近鄰居都說,這是天意,我爸給我解了圍。”他說著說著,掩面大哭。我拍他的手,表示安慰,沒想到一碰到他,他觸電般猛退一步。他長長吸氣,止住哭聲,說:“人都是自私的,咱倆彼此彼此,誰也別說誰了。你要有心,我帶你給老頭燒點紙錢。”十八到郊區火葬場,要倒兩次公共汽車。二舅說沒心情倒車,走到大街,抬手打了輛計程車。司機問去哪,二舅回答了,司機感慨:“上禮拜有個老頭掉大溝裡了,就是你家的吧?節哀。”我臉皮一燙,彷彿濺上一個火星兒——我知道,那是二舅掃來的目光。
到火葬場後,二舅花二十塊錢給我買了一個花圈,又花十六塊錢,用電腦打上寫有我名字的輓聯,最後給自己買了兩大串紙錢。
他燒紙錢時要我走開,說想跟二老爺單獨說會話。我遠遠看著,見他把紙錢點燃,用根鐵條撥弄著,嘴裡唸唸有詞,一會兒便淚流滿面。
此地一個墳坑要八千元。二老爺沒有安葬,骨灰放在殯儀館中,一年交三百元。二舅買了兩個巴掌大的黃色小花圈,帶我去殯儀館,供在二老爺骨灰盒前。
骨灰盒上有一張二老爺的相片,正是一個月前他和姥爺聚會時的樣子。我詫異地問那天沒有人照相,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二舅說不是那天,而是那天的前一天,他帶二老爺在照相館照的。新疆監獄一直給二老爺發養老金,開始三個月一發,後來半年一發。監獄要求二老爺一年照一張手持雜誌的照片,給監獄寄去。雜誌的期刊號顯示時間,證明他還在世。
二舅說這一年一度的照片,家裡積累了一堆,他不想再留,可以給我。我倆離開火葬場,正是中午,他打車帶我到飯館吃飯。
這是一家裝潢在此地算高檔的餐廳,有三十幾個桌位。我倆無言吃著,忽然我嘴裡一硬,吐出一截鐵絲。
二舅直起腰,用筷子把鐵絲劃到飯桌中央,輕聲問:“怎麼辦?”我:“打。”他哼了句:“吃飽了打。”端碗扒下大口米飯。
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我知道他和我一樣,都很想發洩。我整條脊背火辣,已進入興奮狀態,盤算起餐廳中的服務員人數。
男服務員七人,女服務員九人(可以忽略不計),加上兩個男門衛和廚房裡的廚師,估算有六人,那麼我和二舅要對付十三個人……雖然二舅是搬運工的體質,但他們一擁而上,二舅容易受傷。
我準備先一拳擊倒一人,令其他人生起懼意,不敢上前,我和二舅追著他們打,安全係數會更高。
二舅雙眼冒著野獸之光,低聲說:“打起來之後,切記,手上能抓到什麼東西,就掄什麼東西。我知道你練武術,但赤手空拳沒有威懾力。哪怕你手裡是根筷子、是個盤子,別人也會怕你。切記,人就這麼賤!”我倆相互囑咐完畢,二舅揚手喊聲“結賬”,服務員走來。我垂下腦袋,只等二舅和服務員言語衝突,便起身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