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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殺你哥!”趙世雄沉默了一下,“吳王的死也與我無關,他是上吊自盡!”
“你怕了麼?趙世雄!”張天意麵皮抽動,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問過平江守城計程車卒,大夥兒眾口一詞,平江城的西門是你開的,我也問過王府裡倖存的婢女,城破後第一個衝進王府的也是你。至於我五哥,嘿,你殺他的時候,我就躲在一邊的大水缸裡,我看不見你,你的聲音我卻聽得一清二楚,你問他要那東西,他不給,你就使刀砍他,呵,那慘叫聲我至今記得,二十八年來,每一晚做夢,那聲音就在我耳邊響呢……”張天意的面龐一陣扭曲,“我還記得,你一共砍了他二十一刀……”
趙世雄站在臺上,重棗色的面孔一派木然,過了一會兒,吃吃笑道:“這麼說,你要一刀一刀地砍回來囉?”
“不!”張天意一抖手,掌心碧光吞吐,“我用劍!”
趙世雄冷冷道:“你的金針也很厲害!”張天意笑道:“那是夜雨神針!”
“夜雨神針?”趙世雄渾身一抖,嗓音微微發顫,“你、你是東島弟子?”
張天意笑道:“你別忘了,我爹出身東島,我再不成器,仗著先父餘蔭,也忝為東島一員。趙世雄,你別害怕,我不用神針射你,你二十一刀殺了我哥,我也刺你二十一劍,你若僥倖不死,我倆恩怨兩清!”
趙世雄關刀一頓,忽地朗朗大笑。張天意盯著他,目光冷冰冰的,彷彿一對蛇眼。趙世雄笑了一陣,臥蠶眉向上一挑,厲聲道:“張天意,我人老了,刀可沒老!”
“不敢!”張天意輕輕撫過劍鋒,一股冷意透指而入,“‘快哉刀’趙世雄,當年橫行三吳,刀下從無一合之將。平江之戰,你單刀突陣,幾乎斬了開平王常遇春,他的淮西十八鐵騎,一戰之後只活了三個。我始終猜想,是不是因此緣故,你不見容於大明,後來一想,又覺不對。朱元璋那時未得天下,務在收買人心,陳友諒的兒子他都不殺,又怎麼會怪罪於你這員虎將?你銷聲匿跡,怕是別有隱情……”
“閒話少說!”趙世雄橫刀大喝,“趙某不才,領教一下東島絕學!”
“好說!”張天意長劍斜指,漫步走向戲臺。
樹上的兩人均是背脊生汗,大氣也不敢出。這兒距離戲臺甚遠,張、趙二人武功雖高,也沒發現此間有人。樂之揚盡力按捺心跳,轉眼望去,戲園子外面燈火燭天、人聲鼎沸,遠處的河面上,悠悠飄來清婉的歌聲。
一陣疾風掃來,屋簷下的鐵馬叮叮鳴響。樂之揚回頭看去,偌大的戲臺,已經沒入了一片刀光。
趙世雄的大關刀貨真價實,當年他倚仗此刀,衝鋒陷陣,斬將奪旗,儘管流落梨園,這一口刀卻沒擱下。八十一斤的鋼刀輕若無物、任意東西,白茫茫的刀光好似隆冬臘月的飛雪,不只是快,而且又準又狠。傳說當年,這一口大刀削得斷人頭上的蒼蠅,而不會傷及一根頭髮,儘管趙世雄年紀老邁,快字上略遜當初,狠準上卻更勝一籌,勢如驚雷掣電,凌空掠來掠去。
張天意的劍是一口三尺長的軟劍,青光流轉,薄如蟬翼。他的身法快得離奇,轉動起來,好似一團蒼白色的煙霧,白霧中青芒吞吐,若隱若現,彷彿一葉小舟,在驚濤駭浪似的刀光中上下起伏。
“快哉刀”共有七十二路,趙世雄深知對手厲害,故而七分守,三分攻,大開大合之餘,不乏小巧騰挪的妙處。兩人以快打快,趙世雄七十二路刀法轉眼使完,卻連張天意的影子也沒撈到,對手壓根兒不像是人,飄忽來去,倒像是一個鬼魂兒。
趙世雄的心裡起了一股寒意,鬢角微微見汗,一股痠軟不經意間湧上雙臂。這一路刀法名為“快哉”,一是迅快,二是痛快,必須一鼓作氣,以橫掃千軍之勢壓住對手,如果久戰無功,氣勢一衰,難免疲倦乏力。趙世雄天生神力,使關刀如拈草芥,到了這個當兒,也覺大刀變沉,使起來不如先前順手。
正心急,眼前青光閃動,青鋒劍刺到胸口,趙世雄一驚,收回關刀,橫著格出,軟劍如煙似霧,蕩起一片青光,輕飄飄繞過刀杆。趙世雄縱身欲退,忽聽張天意喝一聲:“著!”跟著左胸一涼,似有微風掃過,他踉蹌後退,低頭看去,左胸到肩頭,多了一條長長的劍痕,鮮血噴湧,慢慢染紅戲服。
“這是第一劍,開門見紅,好彩頭。”張天意語中帶笑,趙世雄卻是心頭冰冷,這一劍再深數分,就能取他性命,但張天意凝而不發,劃出的傷口不過一分來深。
趙世雄瞧著傷口,心裡升起一股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