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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著樂之揚的手臂,緩步走向觀門。
道清連番遭拒,一張臉陣紅陣白,手持拂塵,默默跟在後面。觀中曲徑通幽,樂之揚扶著老道走了一程,進入一間雲房,但見玉鶴金爐、錦茵繡鋪,不似修道之家,倒如王侯之府。正看得眼花,忽聽席應真在耳邊低語:“小子,你知道我為何不愛留在京城了吧?”
樂之揚回頭看去,但見老道士一臉苦笑,他心下明白,口中故意笑道:“我哪兒知道?”席應真皺眉道:“你看這地方。”樂之揚笑道:“很好啊,又奢華,又氣派。”
“好個屁!”席應真瞪他一眼,“濃不勝淡,俗不如雅,這也是修道人住的地方嗎?”
樂之揚幾乎想笑,忽又想起道清在旁,轉眼看去,那觀主站在一邊,望著二人不勝驚疑。席應真也想起他來,揮手道:“你去,這兒用不著你。”道清看了看樂之揚,臉上閃過一絲妒恨,賠笑說:“好,好,老神仙,我這就去安排膳食。”說完一步一頓,退出雲房。
樂之揚服侍老道坐下,笑道:“席道長,你不喜歡奢華,何不把這些金玉統統去掉?”
“那樣就矯情了。”席應真嘆一口氣,面如不波古井,“世間許多修道之人,棲宿巖穴,惡衣藿食,見了金玉美色,唯恐避之不及,其實如此做派,反而更見心虛。他們內心深處,對於富貴美色仍有莫大的慾望,所以刻苦修行,拼命壓制心魔。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心魔這東西,越是剋制,越是厲害,好比火上澆油,反而助漲其勢。結果修道不成,利慾薰心,飾詐虛偽,欺世盜名。”
樂之揚聽得有趣,問道:“如何才能剋制心魔?”
“大道如水,順之一瀉千里,逆之濁浪滔天。故而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與其出世佯狂,不如和光同塵。萬物由外觀之,各個不同,由內觀之,均為一體。如能真正看破,明白內外相同之理,自然視金玉為糞土、以紅粉為骷髏,身在巖穴之間,如處七寶樓臺,坐於華屋之下,儼然上無片瓦。”
樂之揚聽出席應真話中的深意,老道士害怕他見了這些金玉錦繡,沉迷於富貴之鄉,故而事先加以警醒。當下笑道:“道長說得是,這就叫做‘飲酒而不沉醉,見色而不濫淫,進得出得,來得去得,和其光,同其塵,出淤泥而不染,混同世俗而不沾紅塵。’”
席應真聽了這話,不勝驚訝,盯著樂之揚看了又看,遲疑道:“這些話,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麼?”
“當然不是。”樂之揚笑道,“這是冷玄說的。”
席應真皺眉沉吟,良久方道:“冷玄此人,我跟他交往不多,沒想到他一個太監,所思所想,竟也合乎大道。”
樂之揚忍不住問:“席道長,冷玄這麼大的本事,為何甘心給朱元璋做奴才?”席應真看他一眼:“那你說說,我又為何不肯刺殺朱元璋?”
樂之揚一愣:“道長是為了義氣。”席應真笑了笑,拈鬚說:“冷玄也一樣,他欠了朱元璋三條命,所以才會甘受驅使。”
“三條命?”樂之揚眨了眨眼,“我只聽說過貓有九命,人也有三條命麼?”
“說來話長。”席應真頓了一頓,“這個冷玄,本是天山瑤池的傳人。”
“天山瑤池?”樂之揚想了想,“那不是王母娘娘居住的地方嗎?”
席應真笑了笑,搖頭說:“此瑤池非彼瑤池。不過,瑤池一脈的開山祖師,也是一位直追王母的奇女子。當年‘白馬青鳳’柳鶯鶯風華絕代,在她以後,瑤池弟子也多是女子,隱居天山,極少涉足江湖。
“冷玄的師父也是一位瑤池的女弟子,為了躲避仇家,化身宮女,隱藏在大元宮廷,因與冷玄投緣,傳了他一身武功。冷玄藝成以後,幾經周折,成了元順帝的心腹。後來大元衰落,魏國公徐達攻破大都。元帝逃往北方,心有不甘,派遣冷玄刺殺大明君臣。冷玄進入中原,第一個刺殺的就是徐達。也是魏國公命不當絕,梁思禽隨軍北伐,當時就在徐達的營中。瑤池與梁家淵源極深,‘西崑崙’梁蕭路過天山之時,曾經留下過一本武學心得,柳鶯鶯融會貫通,才有了後來的‘掃彗功’和‘陰魔指’。故而冷玄一出手,梁思禽就看出了他的來歷。他將冷玄製服,卻念及上一代的交情,猶豫再三,竟然放了冷玄。
“冷玄卻不領情,臨走前對梁思禽說:‘你不殺我,一定後悔,徐達犬馬之將,殺他不算本事。所謂斬蛇斬頭,三月之內,我必當竭盡所能,摘下朱元璋的項上人頭。’梁思禽已經放人,不便反悔,只好說:‘好啊,那麼三月之內,我也要竭盡所能,讓你無法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