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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各類大大小小的酒甕, 酒碗, 酒盞林立了滿桌子的調酒間,陳淮安輕柔柔喚了聲:“錦棠,我的小糖糖兒。”

這肉麻的小名,是陳淮安上輩子給羅錦棠起過的小名兒中的一個, 肉麻無比,用來對抗葛青章那普天下無出其二的,又村又俗的妹娃。

再一聲哭,比方才更加難過的嚶喘。

陳淮安於角落裡的小桌子上,看到一張裁成巴掌大的夾宣, 邊紋以沉潭和雅紅繪著蓮紋花飾,上書簪花小楷, 是羅錦棠的筆跡:

從端午治曲到重陽下沙,九回發窖,九次取酒, 歷三年陳釀, 用五十年的老酒反覆勾調,方成一罈濃香。

錦堂香酒,就好比這人間歲月,經寒暑四季,蘊酸甜苦辣,愈久而彌香。

所以, 羅家酒肆的酒如今也有名字了, 就叫錦堂香?

真正要把一傢俬人作坊裡的小酒做成個牌子, 是得有個響亮的名字,叫人們一眼之間便能驚豔,便能記住。

這名字取的高雅大氣,確實能登大雅之堂。

羅錦棠向來有生意頭腦,上輩子陳淮安見過為商厲害的,一個是他後來的妻子黃愛蓮,一個就是錦棠,但倆人之間不同的是,黃愛蓮起點高,認識的達官貴人多,資源好,所以為商為賈,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財主。

而錦棠則不一樣,她其實是擅做賣買,擅賣商品的,無論給她什麼東西,她都能把它做成獨一份兒的,並賣出去。

顯然,這輩子的羅錦棠是下足了功夫,要好好兒做酒生意了。

陳淮安緩緩擱下那張紙,再喚了一聲:“糖糖。”

“至美,你幫幫我,幫幫我。”燭光照不到的角落裡,羅錦棠就縮在只褐陶面的酒甕側,濃郁的酒香撲鼻,她懷裡抱著只細瓷面的闊口酒碗兒,染成春粉色的小臉兒偎著那隻大酒缸,正在格外艱難的喘息。

一張精緻無比的瓜子小臉兒,挺直的鼻樑上也沾著些亮晶晶的淚花兒,兩隻眼眸半開半闔,香肩半溜,胸膛緩緩的起伏著。

陳淮安緩步走了過去,屈膝半跪在羅錦棠面前,輕輕撩開她凌亂在臉上的細發,柔聲道:“糖糖,你怕是醉了。”

錦棠嗚咽了一聲,眸波曼啟,一隻手緩緩就撕上了胸口的衣裳:“我難過,難過的要死。”

本來是因為狠狠兒欺負了孫福海一頓,還上了印子錢而高興,所以偷偷兒躲到窖裡吃回酒的,可是越吃錦棠就越難過,這也是她吃酒之後的毛病,整個人沮喪,痛苦,混身酥/癢難耐,必得要陳淮安揉上幾把,才能舒服。

上輩子頭一回見羅錦棠酒吃,是在葛牙妹死之後。

陳淮安雖說性子孟浪,但於男女之慾上只是貪時間,並不似一般男子般貪格外多的女人,當然功夫也只在錦棠一人身上用過,也從未見識過能增情加欲的虎狼之藥。

直到羅錦棠吃醉了酒,他才知道什麼叫附骨之慾,難捱之情。

她吃醉酒以後基本上就沒什麼記憶力了,似乎五臟百骸都已起了顫,便輕輕撫一撫她的手,也能打起哆嗦來。

那一回倆人整整鬧了一夜,她聲音大到連他都害怕,生怕她要喊破了嗓子,捂都捂不住嘴,然後她嗓子啞了三天。

所以,上輩子倆人吵到無路可走時,陳淮安總喜歡誘著她吃一杯。床頭吵架床尾和,吃上一盞酒,叫上一夜,她嗓子啞了,力氣疲了,也就沒力氣跟他吵了。

陳淮安一隻修長,粗礫滿掌的大手緩緩伸過去,撫上錦棠那隻細綿如泥的小手兒,她隨即閉上半闔的眼,極滿足的嘆了一聲。

這玄之又玄的夫妻重來,而其餘的人仍然只重複著這輩子的生活,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陳淮安也不知命運的兩隻大手,是怎樣調撥他們倆夫妻的。

他轉身坐到錦棠身側,接過她手中的酒盞,一口抿光所有的酒,並肩而坐,聽著她仿如初破殼的雛鳥一般,疾顫顫的喘息,和嚶嚶的哭聲。

她此時極需要撫慰,其實不必他,任何人都行,反正醒來之後她基本會忘光所有的一切。

所以,吃過幾次虧之後,等到了京城,無論任何場合,哪怕入宮,後宮的妃眷們賜酒,她也從來不沾一口。

唯有和離那日,跟著葛青章吃過一回酒,所發生的事情,她也全忘了個一乾二淨。

她把什麼都忘了,獨由他一人揹負著。

這時候要真把她怎麼樣,她絕不會抗拒,反而還會熱情似火,格外的逢迎。但等她醒來之後,兩人之間的仇恨肯定會到無可挽回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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