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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直到四更才睡的招娣起晚了,一起身,還覺得頭重腳輕,全身熱得像個在灶上滾的爐子。
不過她第一件事,還是直奔寶康的房間,去看他回來了沒。
她一推門,就這樣喊:“寶寶!”
正在為主子倒茶的春春嚇了一跳。“招娣,你這是做啥?進門都不會敲一下。”她對她使眼色,好像是在問她:搞什麼,這樣晚起?
招娣喘得說不出話,她只是先越過春春,看向坐在她身後餐桌上、正在用餐的男人。
他在喝茶、吃蒸糕,看帳本,低頭沒理會她們,就跟以前一樣。
他在,他還在,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她鬆了口氣。
“春春,不好意思,剩下的我來就好。”招娣接過茶壺,向春春道謝,春春便出去了。
此刻,室內就剩他們兩個人。
周遭很安靜,安靜到招娣都能聽到寶康喝乾茶水、喉頭滾動的聲音。
她趕緊上前再為他斟上。
“謝謝。”忽然,寶康抬頭對她笑著說。
那笑讓招娣一顫,說話都吞吞吐吐。“噯?這、不……不會啦。”
起初,她以為這是和好的笑容。
但後來發現,這笑容會讓人不自主地表現的客氣,甚至是生疏起來。
寶康便噙著這微笑,又低下頭,回到他的帳本去。
什麼都沒再對她說。
“啊,那個,寶寶啊。”招娣怯怯地笑問:“你,那個,昨天晚上去了哪裡?咳,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耶。”
寶康看著她。
“沒去哪兒。有事?”
招娣一愕,搖搖頭,還想說什麼。
但寶康就這樣帶過了這話題。
“求招娣。”他客客氣氣地吩咐她。“今天早上有個局,我得出門,時間快到了。”
求、求招娣?
他、他怎麼會像喊王春城一樣的喊著她呢?那是他喊一般婢女的方法和聲調啊。以前他喊招娣,總會有一些親暱意味的。
對她,他不是破口大罵,不是冷漠以對,而是這般有禮地對她,這般輕柔地將她請到他自己畫的圓圈外。
招娣不能怎麼樣,只能順著。“喔,喔,我知道了。寶……當家。”連她對他的暱稱,都會不自覺地改了口,就怕以前這親暱,會破壞了當下的秩序。
辰時,馬車已經在府門前候著。
寶康抖了抖袍子,就要上車。身旁的傳察遞了一串東西給他。
“當家,照您的吩咐,我又找來了一條念珠。”
“嗯。”寶康接過,微笑地打量著。“綠檀的,越帶越香。謝謝。”
傳察不安地看著主子的笑臉。
他邊繞在手腕上,便說:“傳叔,上車,你同我一塊去。”
“這?”傳察問:“不讓招娣去嗎?”
“上車吧,局快趕不及了。”寶康淡淡地說。
可傳察知道,上回的局明明更吃緊,但他還是願意等著招娣。
他不解,這兩個人究竟怎麼搞的。
“啊!等等!等等!”此時,門裡響起跑步聲與招娣的呼喊:“等等!我來啦!來啦!別走!”
見寶康都上車了,招娣一急,一個大跨步,想連上三個階梯,卻突然頭一暈、眼一花,踩錯了階,就這樣跌趴在地上。
她抬起頭,傻著笑,想對那車裡的人嚷嚷著她沒事、她很好……
“唉唷唷,小心點,姑奶奶。”她聽到傳察含著關心的抱怨聲。
然後,她看向寶康。他也帶著笑容,看著她。
她想,他會不會像上次一樣,抱著她的腋窩扶她上車,一邊數落她的粗心。
可他只是……
“好了。”他向車伕說:“走吧。”
門一關,馬一鳴,輪子一轉,車子走了。
她還趴在地上,沒有上車……
車上,傳察很擔心地往後頭的窗子探,再看看寶康。
寶康側著臉,望著窗外景色。傳察想,那臉上一定沒笑。
“當家,您,都好吧?”傳察問。
“很好。”寶康轉頭,又是一張完美的笑臉。“傳叔怎麼這樣問?”
“您這回怎沒讓那招娣跟著?您,跟那招娣是……”
“她不過是個小僕傭。”寶康輕描淡寫。“沒必要。”
他也沒細說,那“沒必要”是指什麼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