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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問:“怎麼了?”
陸攸之見趙慎半個上身支在案上,眸子黑的似不見底。他知道自己要說的事必要犯趙慎的忌諱,或許只是徒惹起趙慎諸多不快,但世上有些事並不因人心好惡而異,他想到的,總歸忍不住要對趙慎提醒。
他沉吟良久,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眼下情形,你可曾想過倒戈獻城這一節?”
只聽嘩啦一聲響,趙慎已猛然翻身起來,帶得條案一歪,險險打翻一旁油燈。陸攸之也微微驚了一跳,只聽趙慎低著聲音厲聲道:“你知你說了什麼?”
陸攸之坦然抬眼,正對上趙慎驚怒雙眸,沉聲道:“你容我說完。”
趙慎盯著他片刻,吐出一字道:“講。”
卻聽陸攸之道:“你堅守這城池,終歸不過守得住、守不住兩條路;若守不住自然玉石俱焚,縱使你扛熬著千難萬險守得下來,城中戰力耗磨殆盡時誰要漁翁得利,就不必說了。其實,你看重的到底是君恩而不願負鄴城諸公,還是要在亂世裡保全下跟隨你的同袍弟兄,你比我更清楚。既然如此,此間便有這條出路。況且此刻你兵足馬健,正是本錢,一旦開戰,越拖一日這本錢便要貶價一日。”
他將話點到為止,便再不多言。半晌,聽趙慎咬牙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你剛才自言不是君子,隨波逐流,這便是應在眼下了?”
陸攸之淡淡道:“良禽擇木而棲,若夫子真講忠君,為何還要周遊列國?”
趙慎愣了片刻,冷笑道:“原來兜兜轉轉,只為說你的太師便是好大樹,你勸我做叛將,自己倒還是忠心得很。”
陸攸之見他想到這上頭去,不由辯道:“我如今形如死人,於洛城於西燕都無相干,這番不過是對你說句局外人的話。”
卻說這時周乾在外帳門口值夜,突然聽得裡間有雜亂聲響,側耳細聽總覺不太對頭。躊躇了片刻,硬著頭皮進來,正聽了個話尾,便覺語氣不對,於是在門簾後輕聲問:“將軍,可要伺候?”
裡間趙慎停了片刻道:“進來。”
周乾掀簾進去,只覺帳內氣氛詭異,趙慎臉色陰沉,陸攸之默然無聲。半晌,聽趙慎道:“取我佩劍來。”
周乾不由愣怔,正待要問見趙慎一個眼光掃過來,只得應了聲是退了出去。到了外間,取了佩劍又忙折了回來。
趙慎見他拿著東西回來,伸臂接在手中。沉默半晌,眼光向陸攸之看去,只道:“你閃開。”
見陸攸之愣著沒動,也不再多話,跨步上前抽出寶劍揮手便劈下。只見陸攸之面前條案應聲斷折,斷面露出發白的茬口,碎木飛濺,一塊正打在陸攸之顴骨上。陸攸之“呃”的輕哼了一聲,半邊面上已如被摑了一掌般。
周乾見了,只驚得“啊,啊?”了兩聲,話都不順溜。心想也不知又是怎麼了,他見趙慎面色陰沉,鼓著膽氣勸道:“將軍這是做什麼……有話好說,何必,何必如此……況且寢帳中,怎麼……”
話沒說完,趙慎已倏然收了劍,盯著陸攸之道:“你再提剛才的話,這條案就是榜樣。”轉頭向周乾道:“你把這收拾完了到外間叫我。”說罷掀簾出去,留下身後周乾滿心驚詫,止不住看陸攸之。
陸攸之臉色紅白不定,嘴唇微微動了動,最終竟是“呵”的笑出聲來,向周乾道:“我且閃開。”
周乾頭一次見人這樣笑,心想這兩人都瘋魔了不成。遲疑了半晌,只得低頭去規置那一地狼藉。
趙慎出了內帳,疾步走到帳門前,只覺外間涼風撲面,氣息才漸漸均勻了些。今日陸攸之說的也並沒有錯,他心中最重的並非鄴城朝廷如何,而不過是要護麾下將士的周全:鄴城中那人並沒給過他什麼恩遇,可八千同袍卻朝夕相伴同生共死。可是自趙氏割據洛城,就從無折膝屈從他人的先例,而降將敗兵朝不保夕的境遇,身為趙競之子,他比誰都清楚。
更何況陸攸之的話,於他是從不能放在明面上說的,他若認了便是罔顧做臣子的道義;即便不說是叛國投敵,于軍人而言,只一個“降”字就足以令那世人史書,眾口鑠金,陷他趙氏一門於聲名掃地萬劫不復。
正因如此,不管陸攸之初衷如何,在這非常時刻,從哪一處上說起,投敵獻城的話他都不能輕恕。他這樣威嚇陸攸之,只期望他此後不要再提這事,否則便是無盡隱患。
而再要說起陸攸之勸他投誠的初衷,趙慎只覺如沐秋雨,飄忽清冷,卻一絲也捉持不住,連他自己心中所盼的究竟是什麼,也一併含糊起來。趙慎微微嘆一口氣,回身望向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