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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安內心動搖,他尚可陳說利害,可如今看,事情的根由卻在鄴城那邊。丞相下了密令,高元安無論心中是何計較,亦不能不依從。可此時高元安若撤兵而走,援洛城的事再無指望不說,若撤退安排不當,西燕軍在其後追擊,便是要一敗塗地。更揪他心的,是此舉要陷他這一千多騎軍於絕境。西燕軍萬餘眾,他一千騎軍再強,又能奈其何?縱然衝殺回洛城,這一日一夜的路上,不知要折損多少。出洛城前他確是已備下萬萬不測時的退路,可如今戰尚未正經一戰,就要他拱手送與他人,他心中如何能過得去?
他腦中片刻紛亂之後,只存下一個念頭,便是無論如何要說動高元安不可撤軍,於是開口道:“將軍掛念陛下與丞相,可此間戰事亦是關係國祚安危,況且這一撤軍……”
高元安打斷道:“道理我不必與我講了,只是丞相手令在此,便無寰轉。”不待趙慎說話,又道:“事出突然,確是全無所料。情形至此,我亦氣惱。”
趙慎也不承想他這樣說,忙道:“高將軍莫如此。”言罷只見高元安神色似有不甘,心裡又湧起一點指望,道:“丞相雖有令,可兵法亦說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丞相鐵腕,都城之亂必能妥善平定,待將軍回還時恐已無礙。而此間大戰當前,事關中原局勢,輕重緩急,將軍必當明白。”
高元安嘆口氣道:“你還是年輕,只以為這一場叛亂平定,鄴城便波瀾無驚了?鄴城是天子居所,彈壓不當,就要攪動天下之亂。況且丞相那廂安危,我是寧可如何小心,也不能出一點差池破綻。”
趙慎這才明白,其中利害高元安早就明白,說了半天,這是為著“丞相安危”。連並舊時種種一起湧上心頭,只覺透心寒涼。不由冷笑,一時把持未住,衝口而出道:“難不成只肉食者的命是命,洛城軍民與許都府軍的命便不是命了?”
高元安聽得這話,驟然冷了臉色,喝道:“趙慎,你放肆!”
趙慎並無懼色,倏然立起道:“此時此事到底孰輕孰重將軍心裡其實明白,我敬將軍便是因為尊駕到底是領軍之將,而非鑽營政客。”
高元安微微仰頭,只見趙慎眸光爍爍,半晌冷笑道:“你道這天下得失皆只是靠著刀槍?你還敢妄議孰輕孰重?憑你剛才的狂言,我就可當下斬了你。”
說罷亦不看趙慎,轉了身負手道:“如今你想得通想不通便都只有這般,你心中口中再罵我也沒用處。我不能解你倒懸,自然不能要你來體諒我,可有些話也便說說無妨。尉遲遠正虎視眈眈,我此時撤軍,若不慎便要演成主力退潰,其險遠甚於與其在此一戰。若非不得已,我又何曾願意走這一步。只是你不解,妄將戰局與政局全然分開,乃是小兒言,不但可笑,亦是危險。”
趙慎默默聽他說這許久,心中越來越涼,聽得最後一句,不禁苦笑。高元安心中所重的自是與他不同,這世上勸說別人的話都輕飄容易,可刃在心上,總不是幾句開導便能得解脫。他行至高元安身後,只覺全身僵硬似有崇山壓頂,饒是他如何直挺肩背也再扛熬不住,停了一時開口道:“高將軍,末將……求您……”這個“求”字出口,心中似乎已無憋屈不甘,只是一片茫然,其後竟不知再說什麼。
高元安聽得背後聲響,轉頭見趙慎如此神態,微微變色道:“我還不曾說得清楚?你是還要學市井村婦,與我耍賴起來麼?”
趙慎雙唇緊抿,那瞳仁愈發黑的似不見底,口中不做聲,心中卻翻江倒海,如萬千鐵蹄在耳畔呼嘯馳過。沉默片刻,心中那念頭終如磐石一般,萬死不轉。面上只輕輕一笑道:“世間人皆有難處,我如是,將軍亦如是。將軍話已說得甚清楚了,天下是丞相的天下,這洛城卻也是我趙氏的洛城,其餘再多的話,也不必說了。”
他話說完時,神色已如常端正不見急躁之態,昂然而立,其氣清剛。高元安見他如此,默然片刻,道:“我應允你的事不成,如今倒累了你,於公於私我皆過意不去。”說罷抬手施了一揖之禮。
高元安此時紆尊降貴倒也不全是故作姿態,其中亦有幾分嘆息。他看趙慎半日所為,方才情急時講話仍有分寸,不像當年在沃野鎮時那般口不擇言,比之月餘前在許都見時亦添了沉穩之風。心裡道他長進,不由閃過一絲良駒不曾遇英主的感慨,卻又不能再多言,也覺鬱郁。
高元安是丞相親弟,又多年將兵,朝中三司見了亦要客氣,如今對一個後生將官如此,此景若教旁人見了,只要驚出汗來。趙慎見他如此,似也不吃驚,只退步閃開垂首道:“將軍何必,”言罷跪下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