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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慎趕到北城營中時,只見那數十士卒聚在一處。北城下算上楊都統營中的,有近三百人是高氏故部。此刻倒也無人喧譁,只是都立在營前空地中,其餘人在後沉默觀望,氣氛甚為壓抑。見主將來了,這人群似又收縮往一處聚攏了些。
趙慎不動聲色,穩穩開口道:“怎麼回事?”
眾人見他隻身來此,身後直跟著一個於文略,口氣倒也平和,只是面上絲毫辨不出喜怒,一時也無人應聲。又聽趙慎道:“無妨,只將事情說得我聽。”
半晌,人群中有個士卒向前一步,先施了禮,又直了身軀道:“我等想問,這營中伙食變更,是否是將軍的令?”
趙慎看著他道:“不曾。”
那士卒略頓了一頓,道:“我等為何聚在此處,想來將軍是知道的。”
趙慎以目掃視過營盤,一時方點頭道:“這事不曾顧得周全,對各位不住。”
他這樣一口承下錯來,倒真大出眾人意料,不由都不知該出何言。突聽一旁有人道:“將軍又何必這樣說。如今守城艱難,誰也不是不能勒一勒褲帶。我等真要爭較,爭的也不是一口糧食。”
楊都統此時堪堪趕來,聽得這話意頭便不甚好。這橫生的枝節,雖是事出突然,卻也在情理之中。此時重兵壓境猶如巨石懸於頭頂,性命都在須臾之間。細數從來士卒陣前反正的舊事,世人總要說是為將官統御人心不利,卻忘了這本就是人心惶恐之時;即便一點風波,都有釀成大患的風險。人心總不是鐵鑄,況且軍兵這兩樣來處,放在一處日日相對,雖然先前齟齬一時平息,此時終究又起波瀾。
楊都統正在思量,已聽趙慎道:“諸位既有這話在,便請大局為重。”
那士卒間相互看著,有人道:“我等不是無故尋釁——只是同樣守城賣命,如何如嫡庶般有別?”話未說完,楊都統已經驚變了臉色,搶過前來急道:“胡說什麼!”
眾人這才看見他到了,靜了片刻,有士卒在旁低聲道:“都統,此時差的是一碗飯食,可再往後呢?”楊都統聞言一愣,已明白了眾人終是擔憂趙慎治下有親疏薄厚,會有一日被做了炮灰。
又聽人道:“將軍肯給我等個說法,各個也便安心。”
未及趙慎說話,於文略已忍不住道:“趙將軍從前帶你們不薄,你們倒猖狂起來,可還有法度尊卑?”轉頭向楊都統喝道,“你往日是如何將兵的?”
這一部高氏的兵馬,從前是高淮做頭領,誰又把一個老實的楊都統放在心上。此時於文略這樣說來,楊都統亦無言可對。於文略本來便不當自己有何理虧,又覺這些人便是看準趙慎的為人才這樣放肆,一時越說越氣。眾士卒平日便不滿他處處嚴苛,此時又見他氣勢強橫,更是往日種種都湧上頭來。有人忍不住道:“將軍難不成覺得,我們便該被苛待的?”這幾十人聚在一處,背後又是幾百人看著,也相互激著壯出許多膽氣,竟一起向前擁了一步。
於文略見狀,更不由怒道:“你們造反麼?”他其實早在營中備了人手,此時只恨這些人心懷異志,留著亦是後患,低聲向趙慎道:“將軍?”
趙慎看他眼色,便知他想什麼,低聲斷然道:“哪有自己打自己人的?”言罷迎著對面,向前跨了一步,沉聲道:“我本心並無偏私,更不願虧待諸位。此間的疏忽,請諸位體諒。”
若在平日,主將這樣說了,誰還好再多話;只是此時,言辭間一句句搭著已趕著上來,況且眾人皆覺得,事已至此即便拼著日後算賬,此刻也必得通透才算。有士卒道:“我等不是為了為難將軍,不過要個說法——這事到底該發作誰?”
這一句是激在了緊要處。於文略尚未覺怎的,趙慎心中卻是一折,餘光瞥見於文略向前跨步似便要說話。這是剋扣士卒的罪責,他若迴護,公正持中便成笑談;可若因此發作了於文略——且不論親疏如何無別,這樣又何嘗不會冷自家麾下之心。況且此時處置於文略,不啻於拿部下頂缸來平復軍心,於他而言是萬不肯做的。趙慎心內只一個翻覆,半身已擋在於文略跟前,開口道:“此間的紕漏,責任都在我身上。”
他自己亦知這樣講,眾人終是難免腹誹的,可如今狀況,除此也難想出旁的路來。一時人人面上皆是僵硬神色,氣氛甚是陰沉。靜了片刻,突聽有人道:“將軍莫為難了,這是我對諸位不住。”
眾人已看見說話的是楊都統,不由暗自詫異。只見楊都統直顫巍巍走上前來,道:“這事……是我,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