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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識如織,追捕修士多如過江之鯽,圍追堵截;各顯神通,將那一人一豹從四面八方團團包圍。
單致遠眼見逃脫不能,只得取出一把煙霧彈;往上下左右撒網般布開。那靈符彈發出清脆破裂聲;接連爆炸,濃烈紫紅煙霧滾滾翻騰,遮擋五感六識。
只此一瞬便足夠,單致遠立時念了法咒,前方空間悄然裂開一道縫隙。他飛身躍上阿桃後背,一拍黑豹肩膀,阿桃知機,四肢矯健一躍,有若玄色閃電般竄入天方聖域。
待兩名金丹修士驅散濃霧時,那逃亡者早已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阿桃身軀降落在靈草叢中,頓時歡快一滾,扭頭咬住單致遠衣角,要同他嬉戲。
單致遠卻不為所動,只單膝跪地,龍牙倒轉支撐身軀,兩眼茫然失措,只覺胸口彷彿被刺傷一劍,創痛難抑。
阿桃搖頭晃腦拽了幾拽,見主人靜默如雕像一般全然不理,似是察覺了單致遠悲痛心緒,收起歡騰姿態,喉間低低嗚咽幾聲,先是側頭在他身側磨蹭,又繞至單致遠背後躺下,身軀側躺成半圓,將那劍修牢牢圈在懷中。
單致遠終是剋制情緒,頓覺疲倦已極,往後坐下,靠在阿桃腹側。
再對上阿桃金燦燦雙眸,不由澀然一笑,輕拍他油光水滑的厚實背毛,“阿桃,我,莫非錯了?”
阿桃喉間發出低沉嗚咽聲,身軀圈得緊些,探過頭顱,伸出血紅倒刺的舌頭,輕輕舔他手指。
如若不論前世因後世果,他與關鳴山確是一見如故,彼此欣賞。又同受天命捉弄,故而心有慼慼。所差異者,無非他貴為天帝,關鳴山卻不過半片四御殘魂。倘若異地而處,只怕他所作所為比關鳴山更為偏執。
天方聖域中寂靜無風,草木遼闊,蒼翠鋪陳遍地,極目之處皆是青綠。
這三界罅隙之地,既無四季榮枯,亦無人生悲喜,便有若鏡面一般,冷靜映照出旁人心境。
極靜之中,唯有關鳴山那聲嘶啞低喊回響耳畔。
我——不甘心!
故而不擇手段,逆天抗命。
故而弒親、弒神、欺瞞眾生。
命數天定,無論如何掙扎,皆逃不出造化。非但凡人如此,神明何嘗不如此?
不過一群修為或高或低的螻蟻,心懷飄渺幻夢,徒勞在網中掙扎罷了。
單致遠譏諷笑出聲來,凡人修道,與天爭命;神明天生,嚴明綱紀。到頭來盡皆一群提線傀儡,上演出出荒唐鬧劇,卻不知取悅了何處窺探的神秘。
此時當有烈酒數壇,供人一醉方休,忘記這些憂煩才好。
天方老祖不知何時飄飄搖搖靠近,無色蓮花停在三尺開外。方才那一瞬開啟,凡界生機因緣灌入些許,已足夠這神算老祖推衍前因後果,此時見單致遠鬱結在懷,終是忍不住,出言勸慰道:“致遠,我且問你,關鳴山出身如何?”
單致遠不明就裡,卻仍是答道:“萬渡城主後裔,關氏四代單傳,只得了這一個千金之子,被關榮城主視若珍寶。”
天方老祖又問:“關氏貴公子,城主繼承人,萬渡城中有幾人?萬渡城人口幾何?”
單致遠一愣,隱隱猜到天方老祖想法,遲疑了片刻,低聲道:“萬渡城人口八百萬,關氏公子……只此一人。”
天方老祖更進一步,再問道:“凡界百姓幾何?修士幾何?築基者幾何?凝脈者又幾何?”
單致遠便低聲嘆息,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凡界百姓何止億萬之數,有靈根、能修道者,萬中取一人;這些修道者當中,築基者千中取一人;凝脈者剩餘千中再取其一。能修至凝脈高階,壽數六百餘,已是尋常凡人奢求而不得。
關鳴山出身尊貴,資質尚佳,放眼凡界之中,能出其右者不足百人。
若立於巔峰的天之驕子也只會一味怨艾,自棄以選邪道,凡界蒼生豈非應全民入魔,抗天不公。
終歸是——貪心不足,命途難明。
天方老祖言及此時,嘆息道:“人生苦短,命數天定,笑也百年,哭也百年,是苦是樂,是幸是舛,不過存乎一心。”
單致遠終是長嘆一聲,心頭鬱結,眼前迷霧盡皆消散,仿若一縷通天徹地的銀光自天而降,沐浴全身。生死輪迴、草木榮枯、春華秋實,夏雨冬雪,輪番轉換。
凡人神明,生死在己,抉擇在手,所能抗爭的極限,為盡力二字而已。命運無常,唯有天道恆常。
這其中因果,便是他想要追尋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