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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迪特爾就失去了意識。
10
弗立克的家是貝斯沃特街一幢巨大的老房子裡的一個單人間,她的房間在閣樓上,如果炸彈穿過屋頂,就會直接落在她的床上。她很少待在這裡,不是因為害怕炸彈,而是因為她實際的生活都在別處——在法國,在特別行動處總部,或者在行動處遍及全國的某個培訓中心。屋子裡屬於她的東西不多,一張米歇爾彈吉他的照片,擺著福樓拜和莫里哀法語原文作品的書架,還有一張她在十五歲時在尼斯畫的水彩畫。矮櫃的三個抽屜裡是衣服,一個抽屜裡是槍支彈藥。
她渾身疲憊,情緒低落,脫了衣服後躺在床上,翻弄著一份《檢閱》雜誌。她在雜誌上讀到,上週三柏林剛被一千五百架飛機轟炸過,這實在令人難以想象。她想象著那種場面對生活在那裡的普通德國人意味著什麼,滿腦子裡都是中世紀繪畫中的地獄場景,赤裸的人們被天降的大火活活燒死。她翻了一頁,上面是一則二流V牌菸草冒充忍冬牌香菸的無聊報道。
思緒又將她帶回昨天的失敗,她在腦子裡把整個戰鬥又重演了一遍,想象著假如她作出這樣或那樣的決策,是否最後能夠取勝,免遭失敗。她輸掉了這場戰鬥,也擔心自己可能會失去丈夫,不知道兩者之間是否有什麼聯絡。她不合適做一個領導者,也不合適做一個妻子,也許在她的性格深處有某種缺陷。
現在,她的替代方案也被拒絕了,再做補救的希望渺茫。那些勇敢的人全都白死了。
最後她心神不安地睡著了。她被驚醒時,聽到有人使勁敲門,大聲喊著:“弗立克!電話!”這是住在她家樓下的一個姑娘在喊她。
弗立克書架上的鐘指向六點。“誰的電話?”她問。
“他只說是辦公室的。”
“我就來。”她披上晨衣。她有些弄不清這是早晨六點還是晚上六點,往小窗戶外瞥了一眼,太陽正落在拉德布洛克?格羅夫大街一排排優雅的露臺上。她跑下樓去廳裡接電話。
是珀西?斯威特的聲音:“很抱歉把你吵醒了。”
“沒關係。”聽到電話另一頭珀西的聲音總是讓她很高興。她越來越喜歡他了,儘管他一再派她身赴險境。管理特工是個讓人厭煩的工作,一些高階軍官自我麻醉,對自己人犧牲或被俘抱著一種鐵石心腸的態度。但珀西從不這樣,每一次損失都讓他猶如飽受喪親之痛。因此,弗立克知道,他決不會讓她去承擔不必要的風險。她信任他。
“你能到果園宮來一趟嗎?”
或許上面重新考慮了她端掉電話交換站的新計劃,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感到有了希望。“蒙蒂改變了主意?”
“恐怕沒有。只是我想要你給一個人介紹一下情況。”
她咬著嘴唇,壓抑著內心的失望。“幾分鐘後我就到。”
她迅速穿上衣服,坐地鐵趕到了貝克大街。珀西在波特曼廣場的那座公寓裡等她。“我找到一個無線電報務員,沒有經驗,但他完成了培訓。我明天送他到蘭斯去。”
弗立克條件反射般地往窗戶那兒看,檢視天氣如何,特工們一提到飛行都是這種反應。珀西的窗簾拉著,這是為了安全,不過反正她也知道天氣很好。“去蘭斯?為什麼?”
“我們今天沒有任何米歇爾的訊息。我要知道波林格爾小組還剩下多少。”
弗立克點了點頭。那個無線電報務員叫皮埃爾,他也參加了行動,想必已經被俘或者被殺。米歇爾有可能找到皮埃爾的無線電收發器,但他沒經過操作培訓,肯定也不知道程式碼。“你是怎麼打算的?”
“這幾個月我們已經給他們運送了好幾噸武器炸藥。我想讓他們弄出點兒動靜來。電話交換站是最重要的目標,但並不是唯一目標。就算那裡除了米歇爾以外沒剩下幾個人,他們還是可以炸燬鐵路,切斷電話線,襲擊崗哨——這些事情都很有用,只是沒有通訊手段我就沒法指揮他們。”
弗立克一聳肩,對她來說,城堡是唯一重要的目標,其他全都是雞毛蒜皮。但先別去管它。“我會給他介紹情況的,沒問題。”
珀西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說:“米歇爾怎麼樣?我是說除了受傷這件事以外。”
“還好。”弗立克沉默了一會兒。珀西盯著她,她騙不了他,他太瞭解她了。最後她嘆了口氣,說:“有個姑娘在那兒。”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不知道我的婚姻裡還剩下什麼。”她悽苦地說。
“我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