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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鄉試,乃是皇上整壽加開的恩科,今年才是正科,大姑爺也的確已經啟程去杭州準備應考。
六娘子倒是止了笑,“這是應當的,我們都該為大姐夫拜一拜,願他這一科能中!”
小沙彌卻堅持,“若是做學籤解,就更不通了,南無世界若虛舟,不用張帆任去留,俄聞曉唱絲綸後,月落空垂一釣鉤,這籤詩意境飄渺,不沾紅塵氣,所求者多半也是虛無縹緲之物,若求佛緣的,才算是求中了。施主求籤時,心意怕是不誠吧?或許是那位尊親今年出了什麼事,不能應考,也是有的。”
五娘子就住了口蹙眉不語。
倒是六娘子有些不悅,“哪有您這樣說話的,大姐夫人都到杭州了,哪裡會不應考!”
“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計較什麼,成與不成,還不是看大姐夫自己。”七娘子只好打圓場,又格外多看了五娘子一眼,“還是去楓江樓看河景要緊。”
五娘子便丟了賞封給那小沙彌,追著兩姐妹出了屋。
“看河景看河景!這裡的籤一點都不準!下回我們到觀音山去!”五娘子猶有些不快。
七娘子心中不由一動。
以五娘子的粗疏,又哪裡會想得到給大姑爺求籤?
再說,未出嫁的女兒為姐夫求籤,始終也有幾分怪異。
七娘子就想到了封錦。
不過,張先生說封錦年紀太小,這一科還是不會放他出來應考。
七娘子就看著五娘子笑了笑,附和著,“下回去觀音山——還沒有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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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娘子之前到寒山寺來上香,沒有不來楓江第一樓看河景的。熟門熟路,撩起湘裙次第上樓。五娘子推了樟木雕八仙的窗子,就與六娘子擠擠挨挨,在向著河邊的一扇大窗前搶著看河裡來往的行船。
運河這一段已進了蘇州,一向極是熱鬧,河裡行了無數小船叫賣小吃雜貨,又有遠自廣州裝了洋貨來的大船,在小船群中緩緩前行。
船上水手不乏高鼻深目者,六娘子與五娘子看得大呼小叫,嬉笑聲傳了老遠,難得地現出了孩童的天真。
七娘子獨立在一扇小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不由也會心一笑。
大家女眷,一向很少出門,尤其是她們這樣的小娘子,一年能有次把兩次出門的機會,已屬難得。
更不要說是看著這些最底層的老百姓,忙忙碌碌地掙著自己的生活。
雖然衣衫破舊,蓬頭粗服,但畢竟這些人臉上的笑就是笑,懊惱就是懊惱,要行便行,要停便停,當街可以咆哮大喊,也能縱聲大笑。
比起這些深宅大院裡錦衣玉食的花瓶小娘子,他們要活得簡單得多,也更自在得多。
七娘子就不期然有幾分悲哀。
縱使今世錦衣玉食,仍與願難足。
誰叫她身為女兒?又是這樣的一個庶女。
七娘子就淡淡地嘆了一口氣。
不論在哪裡,都要好好活下去。又何必一味傷懷已經註定失去的東西?這一世,她也不是沒有收穫。
她就慢慢地合上小窗,踱到了楓江樓臨著寺內的那一面。
寒山寺畢竟是千古名寺,寺內的風景,也稱得上優雅,遠遠有幾個小沙彌正擔了水往齋堂行去,淡青色的袈裟掩映在山水小徑裡,遠遠的就像是一抹煙。
樓下烹茶的幾個小沙彌就議論起了今日的水,“到底還是虎丘的石泉水泡茶好吃。”
“到虎丘大半天的路,哪個閒了無事給你擔來泡茶?”
“今日阿誰招呼客人?”
“大方丈親自去蕭大人府上誦經,二方丈來招待客人。”
幾個小沙彌的聲音裡都還帶了稚嫩,說起大方丈、二方丈,仰慕之情,都快要滿出來。
“蕭大人上門請了三四次!”也不知在炫耀給誰聽。“前朝他家裡有鬼作祟,聽講是被打殺的一個小丫鬟,朝朝日日在院子裡飄蕩,晾出去的衣服,收進來就是一股血腥味!有兩三個姨奶奶不在意,穿上去就是一場大病。”
“聽大方丈講,這是極厲害的魘鎮,要誦唸七七四十九日金剛經方才好得。”小沙彌就笑,“誦經班子又有事做了。”
話鋒一轉,又開始議論今日的齋飯,“又輪到明淨師兄做飯,鹽也捨不得多放兩顆。”
“明淨師兄自己晚上跑出去買五峰齋的豬頭肉嚼,齋飯哪裡還煮得經心。”
七娘子就關上了窗戶,回身倚著板壁出起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