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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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的大砍刀上舔著。舔著舔著。高潮遠遠地來了。你抽搐嗎?大砍刀成了一段灰。
麻三叔的燈盞是否能鎮鬼,沒人去較這個真。癱子村談鬼的人倒真的少了。“去瞅瞅,三叔的燈盞還亮著嗎?”。這話事實上並不含丁點疑問的意思,村裡人都清楚,在雞叫頭遍前,那盞燈定然是亮著的。說這句話,無非是說:拿不準的,到那盞燈下去問個明白吧。
門是虛掩的,你用不著敲它。吱溜一聲,你看到的永是這一幅圖景:在靠北窗的炕上,他叭嗒叭嗒地抽著旱菸管盤腿坐在燈下,一盞掛在壁上的老式煤油燈下,燈芯外加一個高高的玻璃罩,燈光昏暗卻又不飄忽,定定的,油盡之前絕不至滅掉。後生進屋,站在炕前問話,三句兩句,也就出去了。有時,梅子孝、德貴幾個老一輩的,進來了,就盤腿上炕,坐在麻三叔的對面,叭嗒叭嗒地,一起抽著鳳陽縣地界的那種嗆人的紫莖旱菸。老哥倆,一宿無語。這是村裡人最熟悉的一個場景,只是燈盞下的人,漸漸地老了,前幾年還是黑雜漆漆的頭髮,一下子就全白了。
“三哥,聽鄉上人講,縣長把王鄉長臭罵了一頓,說支援搬遷的人不超過戶數的一半,就不能硬搞,但也絕不能不搞。王鄉長在砸瓶子摜碗發脾氣呢。”
“............”
“省上來的陳教授,自個兒要住嫂子和臘八那。就由著他吧?”
“嗯。”
“東頭印子他孃的屍還沒冷呢,鄉上張幹事今兒就來了,說一定得火化。印子跟張幹事都動拳了,說他娘年青時還救過八路軍呢,政府不僅不報恩,還要毀他孃的魂。印子媳婦就趴在棺材蓋上,說要火化,就先燒了她。全家嚎得鼻青臉腫的,心煩呢!張幹事硬拽著虎子表態,虎子哪有個轍呢?僵著了,讓我來問問三哥。”
“.............”
“張幹事說了,大堤是政府劃定的高壓線,無論怎麼都不能搞土葬,挖一寸都會電死人。剩一個青迢崗,印子她娘是平常婦人,又葬不得。”
“就葬我的地裡吧。我那麥田壟子高,子孝說那地喝著東南風,風水旺燒。你去跟張幹事講,誰家的責任田,誰總做得了主吧!”
“就是虧了三哥了。”
“又虧得了哪得筋骨?”
“............”
“德貴。”
“嗯。” “你去跟子孝招呼一聲,託他給小紅捎個信兒,把這個搬村的事說細緻羅,問問小紅啥個看法。”
“嗯。”
德貴剛過門檻,麻三叔又把他喊住了。問:“丫兒咋的啦?幾天沒聽到了他的聲啦。”
“哦三哥,沒事呢。嗓子啞得呢,不出腔,過幾天就沒事了。”
梅紅曾多次跟我提起癱子村的一個怪人“飛天蜈蚣”。“飛天蜈蚣”是他的綽號,聽上去像個綠林大盜,也弄不清誰先喊出來的,古里古怪的名字,沒個由頭,這就是德貴家的大兒子丫兒。文化革命的時候,丫兒才十三、四歲,這孩子自小長得麻桿樣兒的單薄,臉面兒清清秀秀的,一開口說話,臉就竄紅到脖根子。大夥兒便都喊這娃丫兒,本名漸漸地就棄了。七姑疼他疼得慌,說天生的唱青衣的好料兒,眼珠子蘸靈靈的,能把整臺的轉暈了。那年頭公社的造反派到村裡抓麻三叔,鬼使神差地,竟把丫兒一道兒抓了去。第二天被放出來時,丫兒的耳朵裡被灌滿了牛屎,腫得沒了眼睛的臉上留著清晰的皮鞋底印兒,被釘子拉劃過的一道道血痕,有的血淤痂了,有的朝外滲著血。人,整個地瘋掉了。一回家就趴在牆上,頭往脖子裡緊緊縮著,一到夜間就不停地嚎叫。
三十多年了,丫兒夜間的嚎叫,彷彿從沒間斷過。開始的幾年,德貴不忍鎖他,由著他在外。他日光裡倒也安分,一聲不吭地,低著頭,在田間不緊不慢地晃著步子,一年四季都穿著那件千瘡百孔的土黃棉軍大衣,骯髒的蓬髮和豎起的大衣毛領子糾結在一起,彷彿再也不能撕開,下身穿著一件早被扯成碎條兒的單褲。怪的是,他身上沒不散出那種多年發酵的怪味兒,德貴說,最燥的夏天,他的頭皮上也不出一滴汗。白天他蹲在村口的巨柳下,溫溫和和地瞅著田間。有時他會猛地把褲子扯下,露出根屌,自個兒嘻嘻地傻笑著,笑得臉不住地往棉軍大衣的領子裡縮。一次,正巧讓一個來癱子村串親戚的外縣媳婦瞅見了,那女人立在村口大罵:什麼破東西,像掉灰裡的臘腸呢,丟人現眼!麻三叔衝上去,一掌就把那女人的臉抽腫了。癱子村人的人平生第一次見麻三叔動手揍人,都嚇懵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