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部分 (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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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她說:“我昨晚問你爸要的。”我奇怪極了:“我爸?我爸知道你要自己來買襪子?”外婆從容一笑:“想來不知道。我問他要幾張工業品卷,他就給了我這一大迭。”我不禁笑出聲來,爸爸定是以為他老岳母童心未泯,像翻我的集郵冊那樣要參觀家中的票證哩!
回家經過纜車站,外婆就問是不是我遇見吹簫老頭的地方。我發現外婆雖不出門,卻心中清亮如水,且富於聯想。她能將這天在路上見到的情景與我平日隨口跟她提及的小事聯絡起來。走進重慶體育場時,她又問:“囡囡,這裡就是從前的亂葬崗麼?爸爸要你在6歲時深夜從這裡走過練膽麼?”又叮囑說,“囡囡,可不要怪爸爸,他那樣做是為你好哩!”外婆要我問問陳大柱,可不可以在體育場內停一下,讓她看看我平常是怎麼玩的。陳大柱就很老成地指點我們把滑桿停在樹蔭下,他突然變得像個大人對我們3個小孩說:“玩去吧!我陪外婆。”
於是我把架浪橋蕩得高高,接著跑去打翻一架鞦韆,再爬到最高那部滑梯橫板上面拿大項,下來後又一串跟斗翻到沿杆前。陳大柱驚奇得鼻翼都吊起來:“害群馬,你外婆膽子真大!她笑眯眯看你玩命,好像一點也不怕你摔死!”外婆安安詳詳把雙手迭在腿上,靜靜地笑說:“囡囡啊,你是爸爸親自教的孩子,哪能那麼容易摔死?婆婆一點都不為這種事擔心。自從你到了四川,爸爸媽媽的每一封信都談到你,婆婆一直就知道自己有個心地又好,志氣又高的乖孫孫哩!”
回家才知道,那兩打襪子是外婆特地為我買的。外婆曾給過我好幾次錢叫我自己買襪子,我轉身就把錢交到小街傻大姐手上去看她的連環畫。
其實我不願意穿襪子,因為爸爸規定我們自己的襪子自己洗,而且規定一雙襪子不得穿過3天。我嫌麻煩,就將爸爸發給我的襪子通統送給同學,乾脆赤腳就往球鞋套去。爸說我的球鞋臭氣熏天會攻例外婆,我就總將球鞋脫在自己小房間才光腳叭噠往外婆床上跳。每次外婆問“囡囡我叫你買的襪呢?”我就胡謅亂扯,勸外婆相信看連環畫如何如何比買新襪子重要。
驀然見24雙、那麼大一堆襪子要屬於自己,我只能傻里傻氣站在床邊對外婆嘿嘿笑。外婆柔柔說:“囡囡,本來婆婆想親手為你織襪子,但是我怕自己已經沒有力氣織完。”她一說,我倒想起,兩個月前她叫我拆散她一件薄薄的羊毛衣,說怕我冬天來了腳冷又叫我削了幾技竹針,開始為我織襪子,織織停停近一月也只有那麼半隻,後來她就給錢叫我自己買。外婆撫著那堆24雙襪子,繼續說:“就算外婆去世了,我的囡囡還有好多襪子慢慢穿哩!”我說:“婆婆您慢慢養好身子。我再約同學抬您去玩。”我根本沒想到外婆要去世。她就向我一笑,淡淡的,暖暖的。
我打好揹包去住校時,外婆硬是扶了竹凳送我到八角廳,說要看著我下樓。我從樓梯扶手滑到二樓半又嘻嘻哈哈奔回頭,扔下揹包,將我的外婆抱回床去。外婆很輕,才47斤——她剛到重慶時,爸爸媽媽帶她到醫院檢查腿傷時稱出來的。我抱著外婆,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大人能輕成那樣:她瘦得似乎只剩下一雙聰明恬靜的服睛,一張清癯端莊的面龐和一團小小的、濃縮著對我們的厚愛、期望和信任的生命。
升學考試結束我們才被放回家。
外婆的床空了,空空的床板中央,放著一方端硯,一支狼毫小楷,和半隻舊毛線織的襪子。
我的外婆啊!我的親愛的外婆去世了,已經!
媽媽說,我住校的兩週後,外婆就開始越來越衰弱,送進醫院時,她不準任何人告訴我,說不要影響我的升學考試。說她能有我媽陪伴度過最後的時日,已是償足平生夙願。
第三十章
我的童年時代,就在那天倏然一下子結束在一張不錄取通知書上。
※ ※ ※
統考通知發下來,我落榜了。我的班主任鄒友倫老師親自將通知書送來家裡,滿面為難對我父母解釋,說這種情況實在特殊:我的統考成績名列前茅,但是沒有一間中學肯收我,因為,我的操行評語太糟糕了。
同一天,某地質勘探隊敲鑼打鼓往紅房子送來一張2尺見方5尺見長的感謝信,高高張貼在八角廳,紅紙黑字耀眼得很——原來我兩個月前背去工人醫院那個小男孩的父母都是勘探隊員。當他們接到電報從山野營地趕到重慶時,醫生說,如果那小男孩遲20分鐘來到醫院,早就死了。地質勘探隊的領導事後派人多方查詢,終於打聽到我的姓名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