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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外面的黑色究竟有多巨大,給孩子們蓋了蓋衣被“,就走了出去,在院子裡看著滿天的星辰。它們又大又多,像憂愁打成的結,閃著淒涼的銀光,又像在天上掛不住了要掉下來一樣地沉重。寄草跟起了腳,她覺得自己現在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像摘葡萄似的摘下那一串串的星星。她還想,現在,羅力是在哪一串的星空下面呢
《茶人三部曲》
第二部:不夜之侯
第十二章
再往南行數十里地,就是錢塘江的入海口杭州灣了。
現在是盛夏季節,海灘鋪陳得很遠,露出了一大塊一大塊龜裂的灘塗。靠近海塘的邊緣,撲臥著一排排翻過來的小船,像一隻只的大海龜。
即便離海還有一段距離,人們還是可以感覺到海水在日光下曝曬時泛起的白綠相間的光斑,它們就像細腿伶什的獨腳鬼在波間跳舞。
風平浪靜,水天一色,戰爭在陽光下藏匿著,人們便難以想像,去年再晚一些時候,此地,正是日軍登陸於兩浙的灘頭——這裡,離金絲娘橋可並不算太遠。
在遼闊的海域之後,是剪刀一般明快的河流,它們錯綜複雜地平躺在杭嘉湖平原,溫柔而又銳利地分開了浙江北部那些像豐滿的江南少婦胸乳一般隆起的丘陵,以及如花季少女的腹部一般平坦的原野。
在河流的兩岸,貧火也不能燒燬從土地深處生髮出來的活物。現在,收穫的季節又要到來了。蔗林,竹園,絡麻地,茶坡,稻田。。。
一艘小船,正慢悠悠地穿行在平原的河流上,欽乃數聲,山水皆綠。與這艘小船平行著的右邊堤岸上,是一條較闊的上路,上面行駛著一輛軍車。它時開時停,一會兒走到了小船的前面,一會兒又遠遠地落在了後面。船上的人們,甚至可以看到那車上的兩個男人不時停車下來時的情景。
比起那軍車的忽隱忽現,左邊堤岸上那個行走著的年輕女人,在視線中就要顯得穩定多了。她幾乎就在船的正側前方,只是左邊的堤岸高,而她又是在堤岸下行走,船上的人們,只能看到她的後腦勺。她幾乎沒有休息過,身體向前傾,風塵僕僕地邁著小碎步。這一左一有的一車一人,加上中間的一條船,便給這正午陽光下似乎有些不祥的平靜的水鄉,帶來幾許平安了。
政工隊隊長楚卿坐在船頭,看上去憂心忡忡。她那本來就有些近視的眼睛,在正午陽光下眯縫成了一條線。陽光,把這個城市姑娘幾乎曬成了一個鄉村女子。有時候她也回頭往船艙裡看看,她的嚴厲的目光,現在對杭憶已經沒有什麼作用了。
杭憶還是那麼蒼白,那麼風流調優,在楚卿看來,還是那樣誇誇其談,尤其是在女孩子們出現的時候。此刻,他正在與船上年紀最大的陳再良——陳冬烘一搭一檔,向船上那些姑娘們天花亂墜地胡吹著什麼,偶爾也沒忘記把手裡的口琴往嘴邊湊,胡亂地滑出一些調子。不過他用舌頭打出來的節拍卻非常有力,便把那些即興的曲子弄得很有情調了。只是他總也吹不成一首完整的調子,兩三句話之後,他就停了下來,加入眾人的談話,然後又顧自己玩起來。
楚卿看到了,緊挨杭憶坐著的,正是從香港回來抗日的銀行女職員唐韻。她還是燙著頭髮的呢,今天早上起來出發前也沒忘了塗口紅。楚卿不知道自己是不喜歡這種作派呢,還是不喜歡杭憶這種不管青紅皂白只要是女孩子他就都滿腔熱忱的神態。
大半年下來,楚卿明顯地感覺到,杭憶對她的態度是從狂熱轉向疏遠了。她常常為此而感到好笑——小孩子,小男孩子,經歷過什麼,還寫詩呢。她還能清楚地記得在金華辦《戰時生活》時的那個早春的夜晚,她從組織接頭的秘密會議點回來。會議所要決定的,正是組織積極配合當時主政的浙江省主席黃紹茲提出的成立戰時政治工作隊的問題。政工隊員將大部分由男女青年學生組成,其中也會有中學教師和大學教授,甚至還有像唐韻那樣從港澳臺回來的抗日青年。楚卿被選派為其中一支隊伍的隊長。踏著夜色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帶上她的騎士杭憶。儘管當別人公開把杭憶稱為她的騎士時,她一臉的冷峻,且不屑一顧。但真的用起人來時,他還是她最信賴的人之一。
她還能想起院子邊上的那株大茶花樹,開著鮮紅的重瓣的大茶花,晚上分辨不出顏色了,但能夠從天光下分辨出它們的輪廓。她想起那個蒼白的青年,像發了高燒的幽靈,從大茶花樹後面問了出來,手裡沒有拿須臾不離身邊的口琴,卻拿著一張紙,他自己也和那張紙一樣地瑟瑟發抖。這使她既感到好笑,又有些生氣,還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