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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12月下旬-2005年元旦之夜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禁地1
白剛是坐長途公共汽車由幾個同志“陪伴”著去那個神秘的鬼地方的。這種“陪伴”使他產生幻想,以至抱了很大的希望。他知道對他的處理很重,但也無非是弄到一個地方去勞動。只要換個地方就比原機關好。他在這個機關工作了十年,實在讓人傷心。勞動並不可怕。到農村勞動正可以深入生活,把他愛好的文學創作拾掇起來。他是文學系的研究生,一直想當個作家。不能工作就寫些東西。但他心中還潛藏著一個更大的希望:離開機關就可以申訴告狀了,他相信黨中央很快會正確處理的。他堅信自己沒有錯誤,是機關不講理錯誤地處理了他。他這樣一個人怎麼能和反黨反社會主義沾邊兒呢!所以,雖是重處理,他卻毫不悲觀,一路上還給“陪伴”他的人講《三國》,說《紅樓》。
“陪伴”他的人也樂得他傻乎乎地高興。因為只要他不自殺、不逃跑,“平安”地把他送到地方就算完成了任務。只是他們心裡說:大禍臨頭了他還不覺。真是“望鄉臺上打哇哇——不知死的貨”。民間有個傳說,陰間有個望鄉臺,人死以後鬼魂被小鬼用鐵鏈子牽著,在這個臺子上還可以看見陽世間家裡的情況,這臺一過便進入地獄了。到了地獄門口還窮樂和,這不是不知死的貨嗎?
只是白剛不是被小鬼而是被朋友押送到“地獄”的。朋友?是的,他們是朋友。白剛與他們友好相處,已經十來年了。不僅是朋友,在他們眼裡,白剛還是長者,因為他們還是中學生的時候,他已是機關裡一個部門的實際當家人了。當年是他從全省幾所有名的中學裡,把他們選拔到機關來的。眼前這個溫原,當時還是一個初中生,另一個也僅僅是高中二年級,一下子到了省級機關,自然一切都是生疏的。白剛生活上對他們體貼入微,工作上一點點地幫他們;他們對他很感激,但更多的是敬仰。因為日本統治這個省會城市的時候,他就在大學裡搞地下工作。國民黨來了蹲過監獄,以後又到解放區。經過戰爭,搞過土改,還在解放區大學裡讀研究生。所以他們都把他看作老大哥、老革命。而一夜之間他竟成了敵人。竟由他們把他押送到一個可怕的地方。
公共汽車的窗外是一片寒冷蕭瑟的原野,一眼望不到邊。這使他想到妻子吳玉萍,不知她被送到什麼地方。離開省城時只知道她的處分是監督勞動,卻不知去哪裡。自己也是勞動,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他們要把我送到哪裡去?他問過卻沒人告訴他。
公共汽車到站了,是一個偏僻的小縣城。他們在這裡住了一夜,一大早又坐上了僱的大馬車。要把他送到哪裡去?去幹什麼?他一無所知。從押送人與車伕的談話中他知道要到天黑才能到達。這輛不大的膠輪車上,拉著他的行李、皮箱和柳條箱,車尾放著喂牲口的草笸籮,還要坐四個人,已是滿滿當當的了。他們讓他坐在車當中他那個大行李上,他謙讓了一下才就了座。這是大車上最好的位置——“軟座”,行李後面的皮箱恰好可當靠背,坐累了還可以躺一躺。那三個人兩邊各坐一個,另一個人則坐在車後邊的笸籮裡。白剛看到車尾巴上顛簸得很厲害,坐在笸籮裡腿也不能舒展,便以大哥哥的身份說:“坐那裡邊多難受啊!到裡邊來!”回答卻說:“這裡挺舒服!”他心裡很奇怪:那裡怎麼會舒服呢?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了。
大車在坑坑窪窪的土道上顛簸,起初使人精神緊張,不知什麼時候會把你顛到什麼地方去,磕碰到哪裡。時間長了神經也就麻木了,這種顛簸便成了催眠術,搖晃得使你昏昏欲睡。他終於睡著了。可能是車轍裡有個大坑,車猛然一顛,他醒了,還沒睜開眼睛,卻聽見溫原小聲說:“他沒發覺吧?”另一個說:“誰知道呢?小心點,還是給你吧,轉移個地方好。”他很奇怪,這是說什麼?他偷偷地睜開一點眼睛,驚奇地發現溫原正在接過一支手槍。“啊!手槍,是對付我的。難道你們真的以為需要用這個對付我嗎?”他又合上了眼睛,卻再也睡不著了,他困惑不解。他們竟然帶上了手槍,就是我這幾個好朋友,如果認為必要,比如說不服從他們的命令,或是認為我要逃跑,他們就可以對我開槍,就可以打死我。這當然是領導的主意,可是這些領導,對他都是瞭解的啊!這是多麼可怕的現實啊!他又想到在大車上讓他坐在這個中心位置,也不是對他的照顧,而是三人成犄角之勢,前面是車伕,他處於四面包圍之中。這也是以押送犯人的辦法對待他了。這時他才知道坐在後面笸籮裡的人為什麼“挺舒服”了。幾年來我們一直是同志,是朋友,為什麼現在竟用槍來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