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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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心,護傷著你倒黴的二郎和你這胸無城府、口無遮攔、壯而無用的大郎
蘇軾淚珠瑩瑩,雙手捧杯,激動地向任媽敬酒:
“任媽操勞,大郎敬酒了”
任媽打量著蘇軾,慈祥地一笑,接過酒杯:
“大郎,記得你八歲時,老夫人教你讀《後漢書》,書中有個叫範滂的年輕人,因反對時弊被皇上殺了頭。臨刑前,範滂與母親告別,範母很剛強,寬慰兒子:‘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得兼乎?’你讀後詢問老夫人:‘我長大如果成了範滂;母親能讚許嗎?’。老夫人當時是怎樣回答你的,你還記得嗎?”
蘇軾忍淚回答:
“大郎記得。當時母親說:‘你能為範滂,我就不能為範母嗎!’”
任媽盡杯而飲,笑著說:
“若老夫人健在,必不願見大郎滴淚。”
蘇軾拂袖拭淚,破涕強笑。
蘇轍亦高舉酒杯,作笑敬酒:
“任媽教誨,二郎銘記在心。你看,我不似大郎,我在笑啊!請任媽再飲一杯吧!”
任媽接過酒杯,自己卻鼻酸淚滾。她急忙飲酒掩飾:
“還是二郎有志氣,我心裡高興啊”說著,順手摺得菊花兩枝,說道:
“今日御街上熱鬧非凡,人們爭向皇上和朝臣獻花拋香。我現時為大郎、二郎簪花一枝,也不虛度這重陽節了”
任媽把菊花簪在蘇氏二兄弟的頭上。
史氏和王閏之見此情景,忍不住撲在任媽的肩頭痛哭出聲。
任媽撫著史氏和王閏之悽愴地說:
“他哥倆笑了,你妯娌倆可倒哭了,唉,這年月,眼淚咋這麼多啊!琵琶,勞你彈唱一曲,讓大家快快樂樂地過個重陽節吧。”
琵琶應諾,挪動座椅,理弦尋思,片刻之後弄琴唱起蘇軾作的《和子由澠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
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鴻飛那復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
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
路長人困蹇驢嘶。
這首詩是蘇軾七年前寫的。那是仁宗嘉祐七年(1062年),他赴陝西鳳翔府就任籤判之職。蘇轍送至澠池而別。這首詩為答蘇轍和韻而作:感人生之渺小,嘆生命之短促,哀生活之坎坷,悲道路之崎嶇。昔日悟通的一點人生哲理,今天竟成現實。
這首詩,琵琶十分熟悉。前幾年在瓦肆學藝時,師傅曾教唱過,那時只聞“三蘇”之名,欣慕蘇軾詩文之美,不喻詩中深意,依句清歌而已。前幾天,蘇軾深夜徘徊於庭院梨樹之下,望著蘇轍寢室的燭窗,曾邀自己彈唱此詩,並講解了寫作此詩時的感受。此刻,她突然領悟了詩中的深意,胸中湧起萬層波瀾,眼前似乎看到一幅夢境般的無涯圖景;茫茫雪原上,隱約可見一隻飛鴻指爪的痕跡。這就是人生留給人間的印記嗎?這隱約的痕跡,很快就會消失的。
蘇少公啊,你就是這樣地要離開京都嗎?
琵琶投入全部情感,曲調隨著心音而流淌。
蘇轍是牢記這首詩的。琵琶聲情真摯地傾訴,引起他對逝去歲月的溯想。仁宗嘉祐元年,自己與兄長隨著父親進京應考,出潼關,至澠池,夜宿僧寺。老僧熱情接待,饗以名茶素食。兄弟二人題詩於僧寺牆壁,以謝主人。六年之後,兄長赴鳳翔府任職,自己送至澠池,再宿僧寺,而老僧已經故去,多了一座埋葬骨灰的新塔。當年題壁的詩句,已不復存在,連那堵牆壁也已坍倒了。這便是消失了的“雪泥鴻爪”啊!唉,佛門尚且如此,何況人間呢!明天清晨就要離開京都了,離開吧,京都除了這座庭院和這些難捨難離的親人外,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庭院裡的“秦嶺玉”又在嘶鳴,淒厲的嘯聲在夜空迴旋。
蘇軾完全沉浸在琵琶的如泣如訴之中。琵琶響,好久沒有聽到過這樣深切動人、悽清婉轉之音了。悠悠揚揚,彷彿一線不斷的長絲,抽出自己心底言而未盡的幽思。音律之妙,神仙語啊!蘇軾的心隨著音律的婉轉起伏,進入了十三年前的崤山山谷。仁宗嘉祐元年,漫天飛雪,山谷銀白,父子三人出潼關,赴京都,在崤山山谷顛簸前行。騎的馬匹累死了,只好改賃驢子。路途崎嶇,山道彎彎,前不著村,後不見店,疲累交加,連跛腳的驢子也餓得不停地叫喊!人生旅途,原是坎坷多舛。子由,今天我們所際遇的,不又是那般情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