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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把戲是專為馴服亮祖用的。但亮祖並不信這些招式。他知道這些不過是荷珠鞏固自己地位的一種伎倆。多年來,她花樣翻新,他則從不和她認真。這時見面前這杯綠瑩瑩的酒,心上倒是平靜了些,再看素初和兒子,心想,總還有這幾個人跟著我!於是手持酒杯,長嘆一聲,說道:“出牌!”
牌局在繼續。亮祖卻在沉思。他怎麼會打敗仗的?戰役後已經總結了又總結,原因很多,諸如新兵多,倉促上陣,各部隊缺乏通訊聯絡,兵站組織不健全,後勤補給跟不上等等。這都是滇軍的鮮血換來的教訓。但憑他的指揮,新兵也可以掩其短。問題是他能夠指揮士卒,卻不能指揮上級長官。他的部隊當時的任務是內線防守,他主張不能只是消極防禦,要抓住適當時機出擊,要以攻為守。他曾幾次建議,並親往見戰區司令長官,要求出擊。長官回答說:“最高司令部叫我們防守,我們就防守。若是出擊,打贏了自然好,若有損兵折將,誰擔當責任?再說最高司令部綜觀全域性,其決策不是我們全能明白的。你不要擅離職守,自討苦吃。”
“哈!自討苦吃!”亮祖隨手出一張牌,喃喃自語。大家都是機械地摸牌出牌,到這時沒有一家成功。
“自討苦吃!”亮祖繼續想。“這也是一種精神啊!若是弗之,一定會講出一套道理。可我是想要自討苦吃而不可得啊!”他似乎又站在他所守的最後一個山頭上,指揮士兵把滾木擂石往下砸!石頭木頭滾下去,敵人一陣嚎叫。生為男兒,便有守衛疆土的責任,更何況我是軍人,軍人!
一個軍人的形象出現在他眼前。隱約中他覺得,他的獲罪與這人有關。那是他的秘書秦遠,一個正派能幹的軍人,一個共產黨。亮祖信任他,因此失去了上級的信任。“是這樣嗎?是嗎?”亮祖不願想這複雜的問題。
他忽然站起,在松枝木屑上踱了兩個來回,說:“今天我把話和全家人說清楚,慧書不在家,你告訴她。”他指一指素初,“我嚴亮祖當了幾十年英雄,算到了頭了。可是不管英雄也罷,罪人也罷。我這保國衛民、殺敵抗日的心沒有變,就在這點!”他用拳頭猛擊自己的胸膛,仰天長嘆。
素、荷站起來,穎書走到父親身邊,想說勸解的話,卻不知說什麼好。
亮祖對穎書說:“我看你莫讀歷史系了。有什麼用?歷史都是假的!”
穎書說:“大概是真真假假,有真有假。三姨父有一本書專門討論這個問題。”
“我知道孟弗之寫的歷史一定是真的,哪怕殺頭!”亮祖說,一面轉身一步步有力地走上樓梯,回房去了。
荷珠端了那杯蛇膽酒跟隨,一面對穎書說:“你睡一會兒吧,沒有多少時間了。”
素初跟著走到樓梯口,自己呆呆地站住。
“素初!你也上來。”亮祖站在樓上欄杆邊吩咐。
素初一愣,正要上樓,聽得荷珠說。“太太回來還沒有洗臉收拾呢,先休息吧。”
亮祖便不再說話。素初只希望亮祖平安,別的事並不介意,自回房去了。
亮祖躺在床上,窗前小桌上杯盤狼藉。他一下午都在喝酒。若在平時,荷珠定要埋怨護兵,這時卻自己收拾著。
一會兒她在床邊坐了,說:“既然城裡沒有事,就和我們一起到安寧住著好了。安寧的宅子你也沒有住過幾天。”
“我倒是想回大理去。看看能做些什麼。”
“回大理去!”荷珠高興地說,握住亮祖的手。大理是他們生長的地方,總能引起不少回憶。
少年亮祖隨寡母在荷珠居住的村子做工。有一天,荷珠坐在村外一棵大尤加利樹下,亮祖從那兒走過,婆娑的大樹前這小小的身影吸引了亮祖的目光。她正在哭。“喂!哭哪樣?”亮祖說。在她身旁坐下來。這時村裡有人叫荷珠,她抹抹眼淚,跑走了。
以後他們常在這裡遇見,漸漸熟了。荷珠家是養蠍的,頗為富足。她頭上的銀飾、身上的叮噹零碎比一般女孩子要多些。可她還是哭。她說,她哭是因為她不是阿爹阿媽的女兒,人家告訴她,“你是野地裡拾來的。”
“怎麼證明你是還是不是?”
“阿爸阿媽從來都對我好,從不嫌棄我。可真的我是拾來的。”她伸出穿草鞋的腳,露出小腳趾。“我的這個腳趾有兩半。我家人都不是這樣。”
亮祖看自己的腳趾,果然沒有兩半。小腳趾兩半是漢人的標誌,他覺得這個不知來歷的小姑娘可憐可親,很想保護她。
一年年過去了。他們過從日密。嚴家母子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