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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
這些日本俘虜看上去和中國人差不多,一個個垂著頭聽安排,很畏縮的樣子。太陽把一排樹木的影子照在車上,顯出一小塊陰影,有同學低聲說:“這些人也是替日本法西斯賣命。”另一個說:“不知道他們明白不明白。”之薇喃喃道:“鬼子也有這樣一天。”嵋卻感到一陣悲哀,他們也是父親、兄弟、丈夫、兒子,如果不打仗,不都是一樣的人麼。可是現在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成為鬼子,成為惡魔,害了我們多少人。一個男同學提出讓那位反戰者講幾句話,押送的兵搖搖手。車開走了,一個人在關倉庫門,把樹影拉長了,拉斷了。同學們散去了。嵋和之薇走回宿舍,一路沒有說話。
傍晚,嵋回到家中。在晚飯桌上閒說著一天的見聞。合子特地給嵋夾了一箸菜,說:“小姐姐是大學生了。”嵋說:“我還看見了日本俘虜。”接著講了當時情況。弗之沉思道:“他們也是人,但是在法西斯政策驅使下已經成為工具,被‘異化’了。我們進行這場保衛國家民族的戰爭,不僅要消滅反人類的法西斯,也要將‘人’還原為人。”
“將‘人’還原為人。”嵋一生都記得這句話。 秋季始業不久,為了躲避戰爭,為了有一個更適合教與學的環境,學校奉命,將久已醞釀的遷校計劃再一次提出。教育部提出西康作為考慮的地點。
秦巽衡和孟弗之、蕭子蔚三人這一天有同樣的活動。上午,到青雲大學參加昆明市各校領導的聯合會議,商談當前局勢,下午要在本校教務會上討論遷校計劃。上午會後大家都覺得很沉重。正走在街上,忽然下起雨來,乃在一個飯館房簷下站了片刻,雨勢愈猛。巽衡說,進去吃點東西吧。飯館很熱鬧,杯盤相碰,飯菜飄香,加上跑堂的大聲吆喝,和門外冷風疾雨恰成對比。弗之微笑道:“這真是‘前方吃緊,後方緊吃’!”三人要了簡單的飯菜,快要吃完,見鄰桌人在吃烤鴨,都想起北平的烤鴨和美味的鴨架燉白菜湯。子蔚道:“我們問一下有沒有這個湯,想來不會太貴。”因他們所食簡單,跑堂的心懷輕視。這時,把眼一瞪,把手中抹布往肩上一搭,說:“你又不吃烤鴨,哪裡來的鴨骨頭!用別人吃剩的,你又不答應。”三人無語,相顧一笑。這時從裡面走出一個人,穿著藍布長衫,甚是整潔,走過時突然站住,叫了一聲:“這不是老爺麼!”原來是孟家的廚師柴發利,他搶步上前就要跪倒行禮,弗之忙站起扶住,說:“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柴發利又見過秦、蕭兩先生,說:“我離開北平已經幾年了,先在桂林開了個小飯館,桂林吃緊時,我就跑出來了,就在這家飯館做點事,想安頓得好一些再去看老爺太太,免得為我操心。”那夥計說這幾位客人要吃鴨架湯,柴發利說,這有什麼,到廚房轉了一圈,一會便端上一盆飄散著熱氣與香味的鴨湯。弗之要柴發利坐了說話,柴發利不敢坐,站著說了些路上情況。他來時還算好的,現在更艱難了。可誰也不願意當亡國奴,有點力氣的都要逃出來。路上的艱難幾天也說不完。他站了一會,說現在要去談一件生意,過兩天就去請安,問清地址先別去了。
子蔚道:“柴發利從來就是個能幹人。”弗之微嘆道:“他說怕我們為他操心,看來是他為我們操心了。”一時飯畢,雨已停了,三人走出,迎面只覺寒風撲面,是秋已深。一路見一群群人面目黑瘦,拖兒帶女,揹著大包小包,正是新到的難民。翠湖旁,橋邊柳下也有難民或坐或臥,兩個小兒大概有病,不停地啼哭。一個母親低聲撫慰,一個母親照屁股給了幾下。被打的小兒大哭。又有別的小兒跟上,幾隻鳥兒撲喇喇驚飛了。
正走著,雨又下了。三人到大學辦事處時,長衫都溼了大半。有好幾位先生到了,正在收傘整衣。這裡沒有了圓甑的落地長窗和講究的傢俱,桌椅都很樸素,和露宿街頭相比已是天上了。
會上討論了兩件大事,秦巽衡簡單介紹了當前的形勢,說教育部已經派人去西康勘察,那裡交通十分不便,諒敵人是打不到的。另因軍情緊張,滇西、滇南的戰場都需要翻譯,教育部決定徵調四年級學生到軍隊服役,重慶有些學校已經這樣做了。對這一問題大家意見比較一致,國難當頭人人都有責任。一位先生提出學生中思想很複雜,也可能有人拒絕服役。大家都認為到了生死關頭,怎能不赴國難。秦校長說:“如有這種情況,不予畢業。”語氣很堅決,大傢俱無異議。
有人低聲說:“早有人參軍了,而且犧牲了,等著徵調還不去麼!”
徵調決定了,大家心頭都很沉重,戰爭一天天逼近,他們要送自己的學生奔赴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