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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畫友們來往較方便,便同意一起遷城,碧初等都覺得她家的危機已經過去,暗自欣慰。
白禮文進人錢家,依然榻燃煙燈,壁懸火腿,過他的悠閒日子,跑警報這一項內容基本取消,他便恢復了以前的寫字癖好。他每寫一字,必從甲骨文、大篆、小篆、漢碑、魏碑、宋體的字型演變一直寫下來,寫時墨汁亂濺,寫好了,字紙亂飛,然後再費很大功夫把它們拘管起來,一排排貼在牆上,很得意地對老金說,每一個字都是文字演變史。老金一旁點頭,含糊地說:“活了,活了!”沒有幾天,原來很白的牆壁變得斑痕累累,白禮文沒有一點不安。
趙二擔水上山時,描述白先生的情況,碧初驚道:“弄得這樣怎麼交還房子?”弗之說:“你放心,錢明經是不會回來住的。”碧初遲疑地說:“惠枌可能會回來住,前些時李太太從城裡攬了些縫補的活,她的針線不快,想改做食品來賣,邀我和惠枌一起做,這對她是個幫助,惠枌說這個挺好玩。”“你呢?”弗之問。“我也覺得有趣。”這是碧初的回答。
次日,弗之進城主持他的兩門課考試,然後在大戲臺上看卷子。歷史課本來是不時興的古董,但是每年選他的課的人還是不少。學生說孟先生的課不僅有史實而且有思想,歷史經過他的梳理,真有撥開雲霧之感。踴躍選課是一回事,考試答卷又是一回事,答卷中高分的向來不多,今年也不例外。
下午,秦巽衡遣人送來一個條子,請弗之晚上到他家便飯。弗之看完卷子,填好分數,便到秦校長家。那是兩進院子,秦家住在後院樓上,前面是明侖大學辦事處。弗之走進院中,謝方立正在樓上,靠著走廊欄杆,擺著一個案子熨衣服。穿熨過的衣服是秦巽衡保留的一點奢侈習慣,“孟先生來了,請上樓。”謝方立招呼著。
巽衡正在看檔案,起身迎了兩步,讓弗之坐下,說:“滇西的局勢不好,幸虧有怒江隔著,高黎貢山擋著,咱們的軍隊是很英勇的,但是問題也很多。”說著遞過一份材料,是講保山被轟炸的情況,毀房傷人很多。巽衡苦笑道:“教育部要我們再做遷校的準備,當然這是件從長計議的事。”弗之道:“我看遷校的意義不大,雲南真的失守,中國的前途也就完了。”兩人又講了些戰局和學校的狀況。謝方立端茶進來,說:“屋裡有熱水瓶和茶葉,我就知道沒有倒茶。”弗之站起,謝過,巽衡說:“方立從來是遠視眼。倒是有一件急需解決的事,教育部要每個學校開修身課,還要報告每學期教學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幾個學期換了幾個教員,都壓不住臺,有人說:‘是不是請孟先生出來鎮一鎮。’這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說著,詢問地望著弗之。稍等了一會,弗之慢慢說:“算了一下,已經換了四個教師了。這其實不是教師的錯,同學對這門課有一種看法,認為是國民黨強化思想的課。誰教效果也是一樣的。不過,我來試試未嘗不可,不然怎麼交代。無非是你亂你的,我講我的,沉得住氣就行。”巽衡微笑道:“若論沉得住氣,誰也比不上你。”“我講三民主義恐怕不行。”巽衡忙道:“可以廣泛得多。我想這也可以講成一門有趣的課。”“只要不被轟下臺來就好。”弗之回答,遂就這樣定了。弗之說起白禮文的問題,他們很快得出一致意見:任何一個集體都要有紀律。學校中有各種學術思想的自由,但是在紀律方面人人平等。
天漸晚了,謝方立留弗之用晚飯,辦事處有廚房,一切都還方便。飯間,謝方立說起幾位太太商量著貼補家用的辦法。有人要做點心,有人接洽了縫製錦旗的活。本來各位太太都是知識婦女,現在也只能從手藝上做些添補了。弗之道:“當初,卓文君當壚賣酒為的是一己的感情,諸位太太的這些活動是在國家危難時,間接幫助教育事業。碧初和李太太她們也在想著做點什麼。”“孟太太那樣能幹,必定有好主意。”謝方立說。弗之微嘆道:“她身體太差了,我是勸她不要做的。”
又過了幾天,在聘任委員會上,沒有很多爭論,大家同意江昉的意見,對白禮文不再續聘。江昉在會上說:“我個人對白禮文沒有意見,我們還可以對飲三杯,同遊無何有之鄉。但是學生不能輕慢,課堂不能輕慢,如果不負責任,不守紀律,在課堂上,在學生面前怎能站得起來。”
白禮文得知這個訊息以後,連聲嘆氣,說:“我的這些彎彎曲曲沒有人懂啊!難道我真的要你們裝著米蟲的飯碗!”弗之特地到井邊小院看他,他正寫大字,一個破碗裡裝著半碗墨汁。一支粗筆上下翻動,一時寫完,自己“哎呀!哎呀”讚歎了半天,並不覺有人進來,舉著字要去掛在牆上,才看見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