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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人倒不要緊,我告訴你,他們是猶太人。”
“猶太人有什麼不好?人都是一樣的。”這是嵋受的教育。
“聽說他們到處挨人家趕,趕來趕去趕到落鹽坡來了。他們不吉利。”
“那是趕他們的人不對。”
“小姑娘懂哪樣!”說著,打過了針,孩子之一開始哭,醫生太太忙去哄。嵋便走出房門,一直走到那猶太女人面前友好地說:“早上好。”
那女人抬頭看她,頭髮甩向後面,露出額角直連到左腮的一個大疤痕,當初縫傷口不精細,肌肉外翻,很嚇人。嵋裝做沒看見。女人微笑,放下手中的磚,也友善地說早上好,又指指自己的疤痕,說:“對不起。”然後向廂房嘰裡咕嗜說了幾句話。一個高大的猶太老人出現在門前。他開口說話,使嵋十分驚奇,他說的竟是地道的山東話。
“小姐你好。請允許我介紹自己。我姓米,大米的米。這是我的妻子,米太太。”
米太太習慣地向嵋伸出手,手上滿是泥汙,連忙改為又搖手又搖頭,意思是不能握手。“我們砌花壇,把野花移到院子裡。”米老人說。
嵋慢慢地清楚地自報家門。
米老人注意地聽,隨即說:“是不是孟家的小姐?我知道龍尾村住了很多有名的人,以後我要來拜訪。”他把人說成“銀”,標準的山東方言。
嵋很想問他怎麼會說山東話,但忍住了。米氏夫婦請她屋裡坐,她說要回家。她正要向院門走去,米家的第三位成員出現了。
那是一條狗。一條很大的,深棕近乎黑色的狗,它的臉很長,高興地喘著氣,對著老人搖頭擺尾,四個蹄子不停踩動,很快轉到嵋跟前低頭要舔嵋的手。
“不要,不要!”嵋把手舉起來,大狗以為和它玩,用後腳站起來,比嵋還高半頭,咻咻地噴出熱氣。嵋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
“柳!”米老人喝了一聲,向它發出訓令,它立刻臥倒在嵋的腳邊,抬頭看著她。
“這是柳,”米老人介紹,“它已經認定你是朋友了。”嵋彎身摸摸柳的頭,它的毛皮光滑得像緞子一樣。“柳,”嵋輕輕喚它。它把頭枕在自己的腳爪上,眼光裡充滿笑意。
“它是我們的孩子。”米太太的中國話怪腔怪調,她指一指米老人,“山東話。”又指一指自己,“山西話?”三人都笑。
米老人送嵋到半截牆邊,問道:“小姐可知道世界上有一個民族,叫做猶太民族嗎?”
“知道的。”嵋小心地說。
“我是猶太人,德國猶太人。”他嚴肅地說。
“歡迎你們。”嵋由衷地說,抬頭望著米老人的臉。米老人很想擁抱她,但他只感謝地握一握她的小手。
嵋有些累了,慢慢下坡。覺得有什麼跟著,回頭見是柳,它輕輕搖著尾巴,臉上的表情極溫順,似乎
在問:“讓我送一程?”
嵋摸摸它,和它並排走。不知不覺轉了彎,走到村子另一面,只見一條大河,從遠處奔騰而來,便是
龍江了,河水與芒河的氣勢大不相同。稍往下有一塊白色大石,如同一條船,石旁榛莽糾結。這裡很少人到,在夏日的晴空下令人生蒼涼之感。柳忽然向後退,然後猛地縱身一跳,抓住一隻從草叢飛起的鳥,便要大嚼。嵋說:“柳,你這樣野蠻。”柳來不及看她,且對付眼前的食物。嵋不願看,轉身跑下坡自回家去。
嵋在家門口正遇見孟弗之從城裡回來,便跑過去接爹爹手裡的傘,“爹爹,今天這麼早。”“發米了。”弗之說。果然一個挑夫挑著一擔米,跟著他。這一擔米是作為工資的一部分,發給教師們的。米不知在倉裡放了多久,已經發黴,呈紅色,然而有米吃總是好的。
碧初正在敞間擇菜。弗之見她面容憔悴,整個人像是幹了許多,心中難過,忽然記起賀鑄的一句詞,“更幾曾珠圍翠繞,含笑坐東風”,馬上將“更幾曾”改為“待幾時”,待幾時?誰也不知道。
他看著眼前的米。嵋已經俯在籮筐旁撿出好幾條肥大的肉蟲,一面說:“爹爹,我今天在落鹽坡看見兩個猶太人,他們姓米,大米的米。”弗之道:“聽說是搬來了一家德國人,原來做過駐青島領事。”“那位先生說山東話”嵋證實。“他們還有一條很大的狗,名字叫柳,名實不相符。”弗之想了一想,說:“那大概是德語獅子的發音。納粹上臺以後,從一九三三年實行排猶政策,一九三五年停止猶太人的公民權。人說有家難回,有國難投,他們沒有國,沒有家,簡直是無處可去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