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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
“沒有,”我說。
“把腿張開點!往邊上些!”
她的每個不耐煩的命令都叫我心驚膽顫,我看著天花板,手抓緊鐵床冰冷的邊。她開啟壓在我身上的布,叮噹響起亮晃晃的手術器械。我不敢看那些鉗子刀夾子剪子。突然我想,現在翻身下手術檯還來得及,我是要這個孩子的,不管我將要為這個孩子付出多大的代價,我是要他的,就象那天我想要他的父親,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他的父親一樣,淚水順著眼角往我兩鬢流。醫生身子移開,我突然看到房間一角,桌子上一個搪瓷白盤,擱了好多形如豬腰血糊糊的肉塊,那白搪瓷盤上面也會放上我的孩子。是的,我這刻跳下來逃走,還不晚,擁有了這孩子,就等於擁有了他的父親,等於他的父親復活。我的雙腿剛一動,一件冰冷的利器刺入我的陰道,我的身體尖聲叫了起來,淚水從我的兩鬢流進頭髮。這第一聲自發的尖叫後,我就咬住牙齒,手抓緊鐵床。
母親說過她抬不動石頭,快倒下時,就唸毛主席的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要不然唸佛,求佛保佑,就能挺祝我沒有念語錄的習慣,也沒有唸佛的本領,我只能更緊地咬著牙齒,雙手抓牢鐵床。醫生連個幫忙護士也不用,把用完的器械扔到一個大筐裡,從我身上的布取過來又一件器械,搗入我的身體,鑽動著我的子宮,痛,脹,發麻,彷彿心肝肚腸被挖出來慢慢地理,用刀隨便地切碎,又隨便地往你的身體裡扔,嚎叫也無法緩解這種肉與肉的撕裂。
象是知道這點,我的嚎叫就停止了。我的牙齒都咬得不是我自己的了,也未再叫第二聲。我的眼睛裡,屋中央的長日光燈開始縮短,縮小,成為一點,旋轉起來,象個巨大的又白又亮的球向我垂直砸下來,我的眼前一團漆黑。
睜開眼睛,我看到了那個醫生站在我面前,她取掉口罩,她長得其實挺漂亮,下巴有顆痣,很顯年輕,最多也不過三十來歲,脫掉白大褂,她可能也是好妻子好母親。她沒有說話,她在想什麼,我不知道。我的臉上和身上一樣全是汗,嘴唇都咬破了,雙手離開鐵床,還恐懼得握成拳頭,我覺得房間冷極,象有很多股寒風朝我身體湧來。
我從床上滑下地,穿上塑膠拖鞋,那被我自己殺死的孩子,我不忍心去看。我有一個強烈的預感,我不會再有孩子,一輩子不想再要孩子。沒有一個孩子,會比得上這個才二個多月就夭折的孩子在我生命中的份量,我這樣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只會比我更不幸,更難過長大成人這一關。
我一步一步往那根長板凳走,護士,包括進屋裡來準備做手術的女人,誰也沒有扶我一把,我挨近長板凳,就側身倒了上去,蜷成一團,手捂緊下部。
一個護士朝門外大聲叫下一位作手術的。她對那兒的女人們訓斥道:“剛才這人就不叫喚,你們學學她不行嗎?”
“肯定腦子有問題。”另一個坐在桌子邊年紀大的護士,“去,叫她快點穿好衣服走。要裝死到馬路上裝去。”
“讓她待著,等我寫完手術情況再叫她走。”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可能就三四分鐘,我覺得手裡多了幾張紙,就盡力在長板凳上撐起身子看。子宮深度:10。有無絨毛:有。失血多少:多。有無胚胎:有。我看到這兒,還未看完,便刷刷幾下把病歷撕成碎片,目光發直,那些紙片跟著我的身體站起,掉在地上。我什麼也沒說,穿好褲子襪子,換上布鞋,也沒看屋子裡人的反應,扶著牆慢慢挪出了手術室。
3
溫暖的水從頭髮淋到腳心,我擦著肥皂,不時望望牆頂那個桶的玻璃管水位到哪。公共浴室,一人一格,半邊木門擋著,衣服放在門上端水泥板上。
也許是中國女人的體質,生小孩後要坐月子,必須躺在床上休息一個月,吃營養食品。流產等於小產,也一樣得包頭或戴帽子一個月,不能讓風吹,風吹了以後就要落個偏頭痛。這一個月漱口要溫熱水,不吃生冷食品,不然牙齒要難受;不要搬動重物,不然腰和手腿都要痠痛。若要洗澡,得等月子結束。
我顧不上這些規距,沒幾天,就跑上了街,直奔公共浴室去。
好比營養品,好比親人愛護著我照顧著我,生平第一次化錢進浴室的我,在淋浴時,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安慰。裸著身體在水流中,哪怕瘦骨伶仃,也無比美好,我已好久不撫摸自己了,我從沒撫摸那從未隆起過的肚子,待肚子裡什麼也沒有,我才感到裡面真太空。
聽說男浴室是一個大盆塘。女浴室卻有二十個淋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