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股巡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己用小秤稱,裝進自己的飯缸裡蒸,快蒸好後,再往飯上不斷地澆水,使米粒發脹起來,“提高出飯率”,哄騙肚子。船員們進進出出船上的大廚房,盯著自己的飯缸,怕人偷去一些,大家的眼睛全變得賊明賊亮。
到處流動的工作,使船員們關係越發怪誕。船每到一地,就上岸弄少得可憐的土產,再到另一地轉手賣出,從中牟利。船員之間也因分髒不均而彼此告發,那些時候的處置迅速而嚴厲,開除公職裹鋪蓋捲回家,省了公家一份定量。
父親是老實人,連仙人掌之類勉強能吃的植物也弄不到。棕樹開花,花大,形狀大如玉米,也是搶手貨,輪不上他。偶爾運氣好,得到點芭蕉頭,煮過水,去了點澀味,切成片看上去象芋母子,難吃。但比起其它充飢的東西,算不錯的了。父親想到母親正拖著大大小小的孩子去山坳裡挖野菜草根,他就勒緊褲帶限制著自己每天的定量,節省下來帶回家去。
終於有一天,他腳一絆,一頭從駕駛艙栽到甲板上,撲騰著卻沒能站起,反而滾落到江裡。他的頭摔了個大口,血流不斷。船從瀘州開到宜賓,父親才被送到醫院,檢查時發現他的眼睛出了問題,視力嚴重衰弱。
那個飢餓的冬天,母親已有身孕,還在塑膠廠做搬運工。她有必要多吃一點,為了身體裡的我。
沒有,母親沒有這個權利。我的姐姐哥哥沒感到有這必要,讓母親多吃——沒必要讓尚未出生的我多吃一點。他們為我作了不必要的犧牲,在那難忍的日子裡。後來,他們腦子裡忘了這一點,心裡卻很難忘記。我感覺到這一點,卻一直未弄懂他們怨氣的由來。
我在母親的肚子裡就營養不良,在胎中就拒絕動彈。母親覺得怪異,一直擔心害怕。我是城中心七星崗那個婦幼保健中心生下來的。母親說她到醫院去的路上,路過一家電影院,正在演《洪湖赤衛隊》。在電影院門口,羊水流了下來,她忍著繼續走,痛得受不住就坐在街邊石階上。過路的好心人見她大肚子,咬著牙,臉色慘白,就把她扶到這家醫院去。
母親生過那麼多孩子,除了大姐,都不是在醫院生的,她自己生,自己剪臍帶,洗和包。母親捏算日子,我早過預產期,早該出生了,她怕我是死胎,這才去了城中心。我生下來,過了許久也沒哭,醫生倒抓我的腿,使出力氣打屁股,才拍出我滿喉嚨胎裡帶來的苦水,我的哭聲只是呻吟一樣的哼叫。
4
都說我有福氣,生下來已是1962年夏秋之際。那年夏季的好收成終於緩解了連續三年,死了幾千萬人、弄到人吃人的地步的饑荒。整個毛澤東時代三十年之中,也只有那幾年共產主義高調唱得少些。
等我稍懂事時,人民又有了些存糧,毛主席就又勁頭十足地搞起他的“文化革命”政治實驗來。都說我有福氣,因為大饑荒總算讓毛主席明白了,前無古人的事還可以做,全國可以大亂大斗,只有吃飯的事不能胡來。文革中工廠幾乎停產,學校停課,農民卻大致還在種田。雖然缺乏食品,買什麼樣的東西都得憑票,大人孩子營養不良,卻還沒有到整年整月捱餓的地步。人餓到成天找吃,能吃不能吃的都吃的地步,就沒勁兒到處抓人鬥人了。
飢餓是我的胎教,我們母女倆活了下來,飢餓卻烙印在我的腦子裡。母親為了我的營養,究竟付出過怎樣慘重代價?我不敢想象。
我整個平靜的身體,一個年輕的外殼,不過是一個假相。我的思想總是頑固地糾纏在一個苦惱中:為什麼我總感到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人?
我真希望那個跟在我身後的陌生男人不要離開,他該兇惡一點,該對我做點出格的事,“強暴”之類叫人發抖哆嗦的事。那樣我就不多餘了,那樣的結局不就挺狂熱的嗎?這想法搞得我很興奮。
每天夜裡我總是從一個夢掙扎到另一個夢,尖叫著,大汗淋漓醒來,跟得了重病一樣。我在夢裡總餓得找不到飯碗,卻聞到飯香,我悄悄地,害怕被人知道地哭,恨不得跟每個手裡有碗的人下跪。為了一個碗,為了儘早地夠著香噴噴的紅燒肉,我就肯朝那些欺侮過我的人跪著作揖。醒來一回想,我便詛咒自己,把自己看成一文不值的人,我瞧不起自己,恨自己有那麼強烈的身體需求。
我一次次對自己否認:你不是生來這樣,胎兒不會有記憶,不會受委屈,不會有創傷。但是我無法解釋我的某些行為。比如,我對食物的味道特別敏感,已經這麼大一個姑娘了,還是永遠想吃好東西,永遠有吃不夠的慾望,而且吃再多還是瘦骨嶙峋。聞見鄰居家灶上在炒雞蛋飯,我清口水長流。我從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