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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了。蔣介石後來又把它當做寶庫。林彪和“四人幫”更把它看做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四人幫”打起“左”的大旗,大吹批孔,其實他們道道地地在販賣舊貨。無怪乎林彪整天念他的“政變經”,江青整夜做呂后和武則天的夢。“四人幫”居然混了十年,而且越混越厲害,在國際上混到了個“激進派”的稱號。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想起來既可悲又痛心。
我常常這樣想:我們不能單怪林彪,單怪“四人幫”,我們也得責備自己!我們自己“吃”那一套封建貨色,林彪和“四人幫”販賣它們才會生意興隆。不然,怎麼隨便一紙“勒令”就能使人家破人亡呢?不然怎麼在某一個時期我們會一天幾次高聲“敬祝”林彪和江青“身體永遠健康”呢?
在抗戰的八年中我常說自己“身經百炸”,沒有給炸死是僥倖。在“文化大革命”的十年中,我常說自己“身經百鬥”,沒有“含恨而死”,也是幸運。幾乎在每次批鬥之後,都有人來找我,或者談話或者要我寫思想彙報,總之他們要我認罪,承認批鬥我就是挽救我。我當然照辦,因為頭一兩次我的確相信別人所說,後來我看出批鬥我的人是在演戲,我也照樣對付他們。在那種場合中我常常想起我小孩時期的見聞。我六七歲時候,我父親在四川廣元縣當縣官,我常常“參觀”他審案。我一聽見有人叫喊“大老爺坐堂!”我就找個機會溜到二堂上去看。被告不肯講就捱打。“打小板子”是用細的竹板打光屁股。兩個差役拿著小板子左右兩邊打,“一五一十”地數著。打完了,還要把捱打的人拖起來給“大老爺”叩頭,或者自己說或者由差役代說“給大老爺謝恩”。
我當時和今天都是這樣看法:那些在批鬥會上演戲的人,他們撈演的不過是“差役”一類的角色,雖然當時裝得威風凜凜彷彿大老爺的樣子。不能怪他們,他們的戲箱裡就只有封建社會的衣服和道具。
封建毒素並不是林彪和“四人幫”帶來的,也不曾讓他們完全帶走。我們絕不能帶著封建流毒進入四個現代化的社會。我四十八年前寫了小說《家》。我後來自我批評說,我反封建反得不徹底。但是那些認為“反封建”已經過時的人,難道就反得徹底嗎?
沒有辦法,今天我們還必須大反封建。
二月十二日
關於麗尼同志(1)
半年前我寫過一篇創作回憶錄《關於〈春天裡的秋天〉》,談了一些郭的事情。其實關於郭可談的事不少,我雖然同他相知不深,可是我的腦子裡至今還保留著這個善良人的形象。他的才能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我常常這樣想。倘使他有充足的時間,倘使他能夠關起門來寫作,他一定會給我們留下不少的好作品。我在這裡用了“關起門來寫作”這個片語,並沒有特殊的意義,我只是想說不受到干擾。而在郭,這就是生活上的干擾,在抗日戰爭爆發以後,上海的小家庭給打掉了,他為了一家人的生活,東奔西跑,最後到國民黨政府機關裡工作,混一口飯吃。朋友分散了,刊物停了,沒有人向他約稿逼稿,他寫好文章也不知道該寄到哪裡去換稿費。我同他失去聯絡大約一年的光景,忽然在桂林的街頭遇見了他。我是從廣州“逃難”到桂林的。他跟著機關從湖南某地遷往四川,經過這裡,暫時住在旅館裡面。我們交談了幾句,聽見警報聲,就匆匆地分別了。當時我準備在桂林復刊《文叢》,向他拉稿,他答應把身邊寫好的稿子給我。第二天早晨他到東郊福隆街我住的地方來找我,把一篇散文放在桌上。他說,還有好幾篇文章,打算校改後全交給我。他還說,他翻譯了契訶夫的幾個劇本,譯稿都帶來了。我們正談得高興,警報的汽笛聲又響了起來。我們一起從後門出去躲避。
我們這次到了月牙山。在山上廟裡看見敵機向城內投彈,看見大股上升的塵土,看見火光。郭擔心他的行李,他估計他住的旅館就在中彈的地區。警報剛解除,他急匆匆下山去。我後來進了城去找他。但是路給攔住了,走不過去。這次大概是這座古城第二次遭到大轟炸,街上亂糟糟的。
下午我進城去找郭。我到了他住的那個旅館,眼前只有一大堆還在冒煙的瓦礫。他也來了。他想在瓦礫堆裡找尋他的東西。有兩三個老媽媽和中年人也在挖掘什麼。他看見我,搖搖頭說:“燒光了。”我問他:“怎麼辦?”他笑了笑,說:“今天就走,都準備好了。我來看一下。”他的笑中帶了點苦味。我問:“稿子呢?”我感到留戀,又感到茫然。他說:“反正現在沒有用,沒有人要,燒了也就算了。”我心裡難過,知道他也不好過。我還記得一九三三年年尾到一九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