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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籬笆外面,看著那些花新鮮的腦袋在風裡晃來晃去,我就心癢。我突發奇想地跟取兒說:咱們氣氣他好不好?然後晃了晃手中的彈弓。取兒兩眼茫然地看著我,不知我在說些什麼。我說咱們用彈弓射那些花,看誰的手法準。取兒還是不明白,他說你射那些花幹嘛?它們不是很好看的麼。我說難道你忘了他那次弄毛毛蟲給我們,害得我們的兩隻手腫了那麼高。取兒固執地說要打你自己打好了,我不打。我瞄準那些花,然後打出去。沒多會,我口袋裡的石子全打光了,地面上落滿了花瓣、斷枝和葉片,甚至裡面有兩個花盆也被我給打碎了。我有些幸災樂禍,可取兒傻瓜似的站在我跟前,一聲不吭,看上去有什麼心事,好像很不高興。
我正為自己出了口氣兒得意忘形,那啞巴老頭已推著獨輪車吱嘎吱嘎地回來了。取兒抓著我的手臂扭頭就跑。第二天我連出去玩都不敢靠近那道籬笆和花,只是遠遠地看到那啞巴老頭坐在門口,已動不動,就好比今天這麼好的陽光打在地上一聲不響。我一上午都玩得很起勁,彷彿鬼魂纏身,老覺得背後跟著個人,像我那塗在地面上的影子,我走到哪它跟到哪。還有,我的右眼皮老是跳個不停,聽大人們說:左眼跳是福,右眼跳是禍,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但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中午回到家連飯也沒顧得上吃,爺爺就在門口把我給攔住了。他問,那些花是不是你作弄的?我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既然這事已經給爺爺知道了,我說什麼也沒用,那我只好選擇:跑!我剛轉身想跑,耳朵已被爺爺揪住。我只好乖乖地等著捱打。爺爺兩隻胳膊一掄,把我攔腰抱了起來,然後像生氣時砸盤子摔碗一樣,把我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趴在地上,痛得沒了知覺,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那樣子跟一隻死狗差不多。沒多會,好像有些黏黏的液體從嘴角流了出來,鹹鹹的。爺爺扔下我,轉身進了屋子。結果還是媽媽把我抱了起來,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抹去我嘴角上的泥土和血。我看著媽媽,眼淚嘩嘩流了下來。可我沒有哭出聲,只是輕輕地抽噎。媽媽讓我坐下來吃飯,我硬是不坐,只是老想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恨恨地瞪著爺爺,爺爺對我熟視無睹,他只顧吃他的飯喝他的酒。爸爸也不說話,只是嘆氣。奶奶住在二姑家已經好幾天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那啞巴老頭進來的時候一聲不響。我們都沒在意。他先是看了看眼淚汪汪的我,伸手從那件破外套裡掏了只灰不溜秋的手絹,可能是想擦去我嘴角上殘餘的血跡,然後看看那隻灰不溜秋的手絹,愣了一下,手又縮了回去。爸爸忙招呼著讓他坐下,只有爺爺一聲不吭。那啞巴老頭挨在爺爺身旁坐下,也是半響無話。我不知道他們都在想些什麼,直到爸爸開口說:俺叔,你也來吃點飯吧。那啞巴老頭才說,不了不了,我剛吃過。他的聲音沙啞、低沉。然後他嘆了口氣說,我說老哥哥呀,你,你怎麼這麼糊塗吶,孩子還小,不懂事,這怎麼能怪他呢。哎,你的脾氣也該改一改了,都快七十的人啦。爺爺什麼話也沒說,眼淚已溢位眼眶,我呆呆地看著淚流滿面的爺爺,感覺已不是剛才的爺爺,也不是以前的爺爺,要知道爺爺從來不哭的。
沒過幾天,奶奶從二姑家回來了。我問奶奶的第一句話就是:爺爺跟那啞巴老頭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們跟他有沒有親戚?奶奶給我講了許多關於那啞巴老頭跟我們家的故事,儘管其中有些是零碎的不完整的,甚至是拼湊的,但它仍然是深刻的。奶奶說,那啞巴老頭命中註定是克媳婦的命,他一共娶了四房,可她們結果都掉了。大老婆死於天花,二老婆死於一種很奇怪的病,總之我不會寫那個字,也沒有聽說過那種怪病,好像是說天黃有雨人黃就有那病,那病長在人的腰上,等到它在人的腰上盤滿一圈,那麼這人就必死無疑,總是把神仙找來也沒用。三老婆死在新婚之夜的床上,死得不明不白。四老婆還好,不但沒死,還給他生了個孩子,誰知老天爺瞎了眼,他們偏偏又遇上了那些小日本,他媳婦和孩子在屋子裡正好端端坐著,就在這時候不知從哪飛來一顆炸彈,把她們母子倆活活炸死。幸虧那啞巴老頭是個貨郎,挑副擔子走街串巷去了,躲過了這一劫。他家的驢子也被小日本的炮彈炸斷了一條腿和大半個屁股。從那以後,那啞巴老頭擔了副擔子來到了咱們江河。那時我爺爺奶奶還年輕,爺爺又是村長,找了些人幫他搭了個茅草屋,從此安頓下來。奶奶說他真是個好人,知恩圖報。在爺爺去蘭州鐵路工作的那些年,他常在空閒時幫我們一把。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我們家的茅草屋在突然之間說倒塌就倒塌了,要不是他找了幫人即時把奶奶從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