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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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他們沒資格上桌就待在廚房蹲著吃,大舅聽到姥爺說要把家傳玉器給我姥姥帶上。大姥姥說,早了些。姥爺起身拿來,說,不早了,天都要黑了。大舅此時已經血脈賁張,那玉是當初姥爺給大姥姥的,這麼一來等於休了大姥姥,也等於無視大舅的存在了。大舅三兩步竄到堂屋,大吼一聲,然後將老拳悉數砸在姥爺頭上,鼻子上,嘴巴上,耳朵上,腦門上,下巴上,脖子上,肩膀上,這一套組合拳速度很快,眼花繚亂,姥爺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栽倒在地。大姥姥將大舅拉開,對著姥爺哭喊:你不能死啊!
等了半天,姥爺才緩過神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滾,都給我滾,這日子沒法過了。兒子打老子,沒王法了,你帶著這個兔崽子滾遠遠的。
我姥爺肯定事前有預謀,這一點小事他卻抓住不放,毅然決然跟大姥姥分了家。大姥姥這回徹底失去姥爺,姥爺這回徹底下了決心,我姥姥終於徹底走進姥爺家門。大姥姥帶著大舅二舅分到三間大瓦房和若干金銀首飾,大舅也自此沒嘗過喊“爹”的滋味。大姥姥徹底失敗,失去了心中永恆的支柱,她一時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在姥爺和姥姥拜天地入洞房之夜,她狂奔在竹林與沙灘之間。那還是個夜晚,家家戶戶圍爐吃飯,隔壁傳來敲敲打打,她聽得特別刺耳,曾經自己的那張床卻被她人佔據,那寬大的屋子也告易主。大姥姥跑著出去,嘿嘿地笑著,一會兒停下來想了想又狂奔起來,跑累了就會停下來再想一會再笑一陣子。大舅二舅找不到她,以為她去隔壁偷看新娘子美不美,因此就沒在意大姥姥的反常行為,大舅只是對著一牆之隔的對面唸叨著誰都聽不懂的字句
大姥姥跑得實在太累,哭得嘴巴都扭歪了,於是她一個人寂寞地彳亍著,在午夜竹林附近彷徨不安。她走到一片野墓地前,怔怔看著墳頭,她自顧地笑,從墳頭上走過,墳邊橫躺著幾根白骨,她對著它們抱以微笑,她不知道那是死去的人遺留下來惟一的紀念,她大概在猜想,這麼白嫩的骨頭怎麼就沒有野狗出來叼走。可這回她還真心想事成,一條不知從哪竄出來,或者就是從墳墓裡頭鑽出來的形狀怪異、毛髮凌亂的野狗充滿善意走到大姥姥面前,它忽略了那躺在地下的白骨,對大姥姥漆黑的後腳跟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條狗嘶鳴一聲後對著大姥姥腳後跟撕咬不鬆口,大姥姥也不知道痛,但她看得到從腳脖子到腳後跟一大片表皮被野狗扯下來,鮮血像一片鮮花覆蓋在腳底周圍。大姥姥抱以微笑,也許有些疼,所以她笑得不夠發自內心,只是瞬間笑了兩聲就收住,整個人倒在墳墓旁邊。野狗觀察了一會兒,悄然走開,夜色已經濃厚,該到睡眠的時候了。
幾天不見大姥姥,大舅二舅才慌了神。那幾天他們發現大姥姥舉止古怪,即便成了一個神經病也不該幾日不歸。現在他們瘋狂地挨個村子去打探尋找,一直找到這片墳冢地,那片地已經增了好幾具無名白骨,看得出來是野狗們的傑作。在離家最近的一塊墳地上,大舅發現了大姥姥,可惜,只是一具屍體,腐爛的,血肉模糊,殘肢不全的屍體,她嘴巴還張著,左腳後跟腫得跟饅頭似的,她死了三天。
大舅第一次哭得跟淚人似的。
我媽說,你大姥姥被瘋狗咬死後,你大舅他們跟我們家就老死不相往來。後來你姥姥生了你小舅,大姨娘,二姨娘,還有我,雖然你姥姥得到了愛情卻得不到自己子女的尊重。你小舅對你姥姥一直耿耿於懷,因為你姥姥不光彩的行為造成了對更多人的傷害,他們都認為你姥姥是始作俑者,一直不肯原諒她。
現在我才知道姥姥還有這個心病,她的生活也必然充滿愧疚和無趣。只是後來呢,和姥爺生活幸福麼?
後來就沒什麼幸福的生活了,你姥爺姥姥被紅衛兵批鬥,房產全部被充公,田地被沒收。那時你姥爺都六七十歲了,還要被他們綁起來交待財產藏在哪,你姥姥年輕一些,她把你姥爺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攬。你姥爺被折騰幾次抱病而死,你姥姥一個人帶著我們兄妹幾人生活,撐到今天也真不容易。
我媽說話無精打采,語氣裡充滿宿命感,而給我的卻是無盡慨嘆,世事蒼涼啊。這麼一說,我姥姥的行為並不說明她在扮演一個不光彩的角色,她較好地充當了她應該詮釋的一個角色,而上一輩的理解在我們這一代無法做到認同,我只能說,一代有一代的故事,一代有一代的糾纏。
我姥姥那一代故事總算過去了,歷史演變到今天,除了唏噓一聲還能如何。姥姥她在六安安度晚年,沒有在她身上發生的故事在我們身上演繹著,沒有對錯,只有承受,人生是冷漠的,它才不會給我們答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