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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聽到椅子的咔嚓聲,抬起頭來,看見管家站在椅子上,頭上是門廳上粗壯的棟樑。他筆直地站著,臉上佈滿虔誠,微風吹動了他的衣袖和衣服下襬。阿飄看著他,一聲未發出的嘆息在腹中迴盪。他站在死的邊緣。
他開始解褲帶,阿飄熟悉它,知道它在腰上纏了幾圈,也知道它很結實,接著,他的褲子垮下來,在足踝處癱軟成一堆。他把褲帶朝上扔去,輕飄飄的,宛若歌妓手中優美的長笛,越過橫樑,然後搭在其上,他麻利地打了個活結。剛好懸在眼前,看上去像他的臉被打了結,然後彎腰提起褲子。再把頭伸進活結。他調整站姿,雙手緊緊抓緊褲子,確信自己不會鬆手,他對阿飄說:“咱們到閻王面前去講理。”
他身子一歪,椅子就倒了,人就吊在空中,開始了掙扎,阿飄趕緊扭轉身,對著窗臺沉默著。良久,她才回過頭來,管家已經死了,屍體吊在空中微微蕩動,吐出長長的舌頭,看氣色好像沒死。
第二十章 惜惜嫁魯王
歷險的興奮漸漸消退,如皋的秋天來臨。冒闢疆也冷靜了,他開始仔細推敲越獄的每個環節,覺得每個環節都不可能,都是冒險,都是巧合,都像夢。他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可能呢?一連串巧合的環節推演出近似完美的傳奇,可它的環環相扣而又漏洞百出,風都可以吹斷它的聯絡。太神秘了。現在想起來,只有在獄中捱打是真實的。
現在的生活多了一些擔憂,他總是夢見南京方面有人來追捕他,這種反覆的折磨,使他養成了深居簡出的習慣,深居簡出又使他常常陷入冥想。命運變得越來越神秘,他猜測還有某種重大的擔子要落在自己身上,因為他越來越覺得南京的脫險完全是天意的安排,每個人在這件事上都受到一隻神秘的手的驅使,就像棋子一樣走到該走的位置,所以越獄獲得了成功,他把那隻神秘的手指定為命運。
董小宛聽到他的這些想法,忍不住笑了,總覺得男人一旦遭遇了重大事件都會變成另一個人。樂觀的會變得悲觀,灰心的會變得振作。但是不久,連董小宛也感到一些奇異的想法困擾著自己,命運再次讓他倆走到條思路上,她甚至覺得自己的一生就是為了完成某件事似的,總之,一股力量正捲過來,不是他和她能抵抗的力量。
夫妻倆身居水繪園,讀書論畫,研究金石古玩。董小宛這段時期寫了不少詩詞,她自己將它彙編成一冊,題寫為《閒雲散談集》,都是吟月詠花之類感傷作品,偶而也露出對危難時局的憂懼。也正是這時候,她開始將歷代婦女的貞節故事收集起來,準備編一部關於愛與貞潔相矛盾的書。
轉眼到了冬天,下起了雪,第一場雪總是令人耳目一新。
冒闢疆、董小宛、蘇元芳、惜惜、李元旦相約在水繪園賞雪。
特意在亭子裡設了火爐,煮了一壺酒,酒香令紛紛揚揚的雪花沉醉。眾人興致勃勃。
茗煙忽然跑來,看樣子有急事。由於雪的緣故,路上的卵石太滑,茗煙摔了跟斗。眾人大笑。茗煙索性又在雪地上滾了幾轉才笑嘻嘻站起來。蘇元芳笑得眼淚直流。
茗煙先喝了一杯暖酒。才一邊拍打身上的雪泥一邊對董小宛道:“夫人,外邊來了兩個男人說要見你。”
董小宛問道:“知道從何處來嗎?”
“說從蘇州來的,專程來探望你。”
董小宛立刻警覺起來,她在蘇州並不認識什麼男人,她又問:“來人什麼模樣?”
“一個虎背熊腰,滿臉鬍子,看著就嚇人。另一個年輕的,卻又弱不禁風的樣子,看模樣兩個都是商人。”
董小宛沉吟一會道:“這就怪了,我印象中沒有這兩個人。”
李元旦插話道:“八成是錦衣衛,咱們可得防著點。”
董小宛道:“我也這麼想。我和惜惜去看一看,你們三個先避一避,讓人把雪地裡的腳印掃乾淨,別露了行藏。如有不測,我先穩住他們,惜惜來報信。”
董小宛和惜惜便迎出去,茗煙先去開門請那兩個男人進來。遠遠地看見來人,由於雪下得太大,無法認清楚。惜惜舉著一把傘,傘面的雪積澱起來。在董小宛的眼中,那兩個男人像兩截樹樁,雪使他倆的頭頂和肩頭髮白。
走到近前,兩個男人都衣衫單薄,壯實的漢子若無其事。
另一個則在顫抖,臉色發黑,嘴唇發紫,目光中驚懼和疑慮擠滿了眼眶,甚至分不出善惡了,就像一隻被追獵太久的狼一樣,早就作好準備把自己交出去而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