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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好,見面他會編一套謊,騙幾個錢;沒有錢,他央求賞給點破衣服,衣服到手馬上也變了錢,錢馬上變了菸酒。他低著頭思索,想壞主意,想好一個主意就能進比拉一天車還多的錢;省了力氣,而且進錢,他覺得非常的上算。他甚至於去找曹宅的高媽。遠遠的等著高媽出來買東西,看見她出來,他幾乎是一步便趕過去,極動人的叫她一聲高大嫂。“喲!嚇死我了!我當是誰呢?祥子啊!你怎這麼樣了?”高媽把眼都睜得圓了,象看見一個怪物。
“甭提了!”祥子低下頭去。
“你不是跟先生都說好了嗎?怎麼一去不回頭了?我還和老程打聽你呢,他說沒看見你,你到底上哪兒啦?先生和太太都直不放心!”
“病了一大場,差點死了!你和先生說說,幫我一步,等我好利落了再來上工!”祥子把早已編好的話,簡單的,動人的,說出。
“先生沒在家,你進來見見太太好不好?”
“甭啦!我這個樣兒!你給說說吧!”
高媽給他拿出兩塊錢來:“太太給你的,囑咐你快吃點藥!”
“是了!謝謝太太!”祥子接過錢來,心裡盤算著上哪兒開發了它。高媽剛一轉臉,他奔了天橋,足玩了一天。
慢慢的把宅門都串淨,他又串了個第二回,這次可就已經不很靈驗了。他看出來,這條路子不能靠長,得另想主意,得想比拉車容易掙錢的主意。在先前,他唯一的指望便是拉車;現在,他討厭拉車。自然他一時不能完全和車斷絕關係,可是隻要有法子能暫時對付三餐,他便不肯去摸車把。他的身子懶,而耳朵很尖,有個訊息,他就跑到前面去。什麼公民團咧,什麼請願團咧,凡是有人出錢的事,他全乾。三毛也好,兩毛也好,他樂意去打一天旗子,隨著人群亂走。他覺得這無論怎樣也比拉車強,掙錢不多,可是不用賣力氣呢。打著面小旗,他低著頭,嘴裡叼著菸捲,似笑非笑的隨著大家走,一聲也不出。到非喊叫幾聲不可的時候,他會張開大嘴,而完全沒聲,他愛惜自己的嗓子。對什麼事他也不想用力,因為以前賣過力氣而並沒有分毫的好處。在這種打旗吶喊的時候,設若遇見點什麼危險,他頭一個先跑開,而且跑得很快。他的命可以毀在自己手裡,再也不為任何人犧牲什麼。為個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樣毀滅個人,這是個人主義的兩端。
第二十四章
又到了朝頂進香的時節,天氣暴熱起來。
賣紙扇的好象都由什麼地方忽然一齊鑽出來,跨著箱子,箱上的串鈴譁啷譁啷的引人注意。道旁,青杏已論堆兒叫賣,櫻桃照眼的發紅,玫瑰棗兒盆上落著成群的金蜂,玻璃粉在大磁盆內放著層乳光,扒糕與涼粉的挑子收拾得非常的利落,擺著各樣顏色的作料,人們也換上淺淡而花哨的單衣,街上突然增加了許多顏色,象多少道長虹散落在人間。清道夫們加緊的工作,不住的往道路上潑灑清水,可是輕塵依舊往起飛揚,令人煩躁。輕塵中卻又有那長長的柳枝,與輕巧好動的燕子,使人又不得不覺到爽快。一種使人不知怎樣好的天氣,大家打著懶長的哈欠,疲倦而又痛快。
秧歌,獅子,開路,五虎棍,和其他各樣的會,都陸續的往山上去。敲著鑼鼓,挑著箱籠,打著杏黃旗,一當兒跟著一當兒,給全城一些異常的激動,給人們一些渺茫而又親切的感觸,給空氣中留下些聲響與埃塵。赴會的,看會的,都感到一些熱情,虔誠,與興奮。亂世的熱鬧來自迷信,愚人的安慰只有自欺。這些色彩,這些聲音,滿天的晴雲,一街的塵土,教人們有了精神,有了事作:上山的上山,逛廟的逛廟,看花的看花至不濟的還可以在街旁看看熱鬧,念兩聲佛。
天這麼一熱,似乎把故都的春夢喚醒,到處可以遊玩,人人想起點事作,溫度催著花草果木與人間享樂一齊往上增長。南北海里的綠柳新蒲,招引來吹著口琴的少年,男男女女把小船放到柳陰下,或蕩在嫩荷間,口裡吹著情歌,眉眼也會接吻。公園裡的牡丹芍藥,邀來騷人雅士,緩步徘徊,搖著名貴的紙扇;走乏了,便在紅牆前,綠松下,飲幾杯足以引起閒愁的清茶,偷眼看著來往的大家閨秀與南北名花。就是那向來冷靜的地方,也被和風晴日送來遊人,正如送來蝴蝶。崇效寺的牡丹,陶然亭的綠葦,天然博物院的桑林與水稻,都引來人聲傘影;甚至於天壇,孔廟,與雍和宮,也在嚴肅中微微有些熱鬧。好遠行的與學生們,到西山去,到溫泉去,到頤和園去,去旅行,去亂跑,去採集,去在山石上亂畫些字跡。寒苦的人們也有地方去,護國寺,隆福寺,白塔寺,土地廟,花兒市,都比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