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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因見字跡寫得惡俗,已有幾分不喜,又被嫣素這一席話兒說得冰冷。不覺長嘆一聲,對嫣素說道:“我好命薄!自幼兒老爺就為我擇婿,直擇到如今,並無一個可意才郎。昨日見了此詩,已萬分滿願,誰知又非佳婿。”嫣素笑道:“小姐何須著惱,自古說女子遲歸終吉。天既生小姐這般才貌,自然生一個才貌相配的作對,難道就是這等罷了?小姐又不老,何須這等著急?”
正說不了,只見白公已送了張軌如出去,便走進來與小姐商議。小姐看見,慌忙接住。白公道:“方才張郎做的詩我兒想是看見了?”小姐道:“孩兒看見了。”白公道:“我昨日還疑他有弊,今日當面試他,他全不思索便一筆揮成,真是一個才子。”小姐道:“論此人之才,自不消說,但不知其人與其才相配否?”白公道:“卻又作怪,其人實是不及其才。”小姐聽了便低頭不語。白公見小姐不言,便說道:“我兒既不歡喜,也難相強。但只怕失了這等一個人才,卻又難尋。”小姐只不做聲。白公又想了一會兒,說道:“我兒既狐疑不決,我有一個主意。莫若且請他來權作一個西賓,只說要教穎郎,卻慢慢探他,便知端的。”小姐道:“如此甚好。”
白公見小姐回嗔作喜,便又叫董榮進來,分咐道:“你明日可叫書房寫一個關書,備一副聘禮,去請方才的張相公,只說要請來教公子讀書。”董榮領了白公之命,出來打點關書聘禮不題。
卻說張軌如見白公留他酒飯,又意思十分殷勤,滿心歡喜。回到家已是黃昏時候,只見蘇友白、王文卿還在亭中說閒話等他信,便揚揚走進來,把手拱一拱說道:“今日有偏二兄,多得罪了。”蘇友白與王文卿齊應道:“這個當得。”因又問道:“白太玄今日接兄去,一定有婚姻之約了?”張軌如喜孜孜笑欣欣將白公如何待他,如何留飯,只不題起做詩,其餘都細細說了一遍,道:“婚姻事雖未曾明明見許,恰似有幾分錯愛之意。”王文卿笑道:“這等說來,這婚姻已有十二分穩了。”
只有蘇友白心下再不肯信,暗想道:“若是這等一首詩便看中了意,這小姐便算不得一個佳人了,為何能做那樣好詩?又何消擇婿至今?”因見張軌如十分快暢得意,全不周旋,便沒情趣的辭了出來。
張軌如也不相留,直送了蘇友白出門,卻回來與王文卿笑說道:“今日幾乎弄決裂了。”卻將白侍郎如何要面試他,恰恰湊巧的話又說了一遍。王文卿便拱他道:“兄真是個福人,有造化。這也是婚姻有分,故此十分湊巧。又早是小弟留下一首。”張軌如道:“今日可謂僥天之倖。只悉那老兒不放心,還要來考一考,這便是活死。”王文卿道:“今日既面試過,以後便好推託了。”張軌如道:“推託只好一時,畢竟將何物應他?”王文卿道:“這個不難。只消在小蘇面上用些情,留了他在此,倘或有甚疑難題目,那時央他代做,卻不是一個絕妙解手?”張軌如聽了,滿心歡喜道:“兄此論有理之極,明日就接他到園中來住。”
到次日,清晨起來,恐怕蘇友白見親事不成三不知去了,便忙忙梳洗了,親到寺中來請他。此時蘇友白尚未起身,見張軌如來,只得爬起來,說道:“張兄為何這等早?”張軌如道:“小弟昨日回來,因吃了幾杯酒身子倦怠,不曾留兄一酌,甚是慢兄。恐兄見怪,只說小弟為婚姻得意便忘了朋友,因此特來謝罪。”蘇友白道:“小弟偶爾識荊便承雅愛,十分銘感,怎麼說個怪字?”張軌如道:“兄若不怪小弟,可搬到小弟園中,再盤桓幾日,也不枉朋友相處一場,便是厚情。”蘇友白因此事糊塗,未曾見個明白,也未肯就去。聽見張軌如如此說,便將計就計,說道:“小弟蒙兄盛情殷殷,不啻飲醇,也未忍便戛然而去。只恐在尊園打擾不便。”張軌如道:“既念朋友之情,再不要說這些酸話。”遂叫小喜道:“小管家,可快快收拾了行李過去。”蘇友白道:“小弟一身到此,止有馬一匹在後面,並不曾帶得行李。”張軌如道:“這一發妙了。”便立等蘇友白梳洗了同來。蘇友白只得辭謝了淨心,叫小喜牽了馬,同到張軌如園中來作寓。張軌如茶飯比先更殷勤了幾分。正是:
有心人遇有心人,彼此虛生滿面春。
誰料一腔貪色念,其中各自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