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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賺取了我們去活一生,甘之如飴那一瞬間的甜蜜之後龐大而又隱循的苦難。
可是每次父親回來之後,由於長期的隔膜,我幾乎不習慣任何一個男子以任何形式走近我的生活。父親失望的是,我不是一個可親近和溫順乖巧的小孩。我總是躲在母親後面,不與他親暱。並且長期習慣在寂靜之中尋求安全感。由於我的原因,父母的爭吵多了起來。這些是在我長大之後才漸漸明白的事情。他們彼此迥異的生活中各有隱忍的艱難與苦痛。性格亦都缺乏溫柔和平和。儘管他們是我見過的世上最為善良和勤勞的人。他們因為各自的孤獨和軟弱而希望對方多體貼和撫慰自己,但是忽略了彼此共有的性格缺陷,且忘記了給與的前提。加之我又是一個受家庭影響深重的孩子,一條不夠有力的紐帶,所以後來,本來很難得的探親假變成了家裡最吵鬧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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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就真的回了北疆。再也沒有回來。抑或回來了我卻不知道。
我記得過錯仍然是由於我的。那次父親好不容易得到探親假的機會回來。晚上我洗澡,父親堅持要進來給我衝熱水,擦背。其實我不過5歲半。但因為我是特別內斂與早熟的孩子,1歲起獨自睡覺,兩歲起自理生活包括洗澡。雖然我明白那是父親在尋求挽救這僵持關係的嘗試,但是他多年不曾真正與女兒生活過,他的形式笨拙而固執的關懷使不熟悉異性的我無法接受。他想要進來,我不讓,最後他略帶慍怒地推門進來,我忽然感到非常羞恥,衝動地揮舞著毛巾,蠻橫地趕他出去。
父親臉上有不可置信的失望。因為我甚至失手用毛巾抽到了他的臉。
那天晚上我沉睡之中突然醒來。聽見隔壁在吵架。
兒時有很多次我在夜裡驚醒,會聽見隔壁房間裡母親在抽泣,而一個聲音沉重的男人在勸慰她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聲音透過牆壁傳來,冰冷而且詭秘。是我記憶中的噩夢。而這次是父親。他們在大聲吵架。我知道應該是因為我。父親責怪母親沒有教育好我,母親則委屈而憤怒指責他不體量一個女人含辛茹苦養孩子何等艱難。
我躲在自己的小房間裡,蜷起身體鑽進被窩。努力不讓自己再聽見什麼。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錯。眼淚流下來,枕頭溼了,被子也溼了。後來不知不覺睡過去,夢中依稀可見清朗的夏季夜空,綿亙的星河璀璨。我甚至聽得到母親教我唱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撫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這曲悲歌伴我倏忽而過所有悠長的凜冽年紀。如同青春的消逝一樣顧盼不捨。
那天醒來,見母親已經坐在我的床邊。眼睛紅腫。
爸爸呢。
爸爸走了。他生氣了。
媽媽,我錯了。
沒有,不關你的事。這是大人的事情。不怪你。你只要聽話,媽媽活著就有盼。懂不懂啊你什麼時候你才能長大
然後我不敢再說話。看著母親泣不成聲。
第二天,父親中午突然回來。進門之後開始沉默地收拾東西。他簡直忽略我的存在。收拾了三個黑色的大提箱,然後直起身子,定定地看著我。
以後聽你媽的話。跟她好好過。懂事點,別跟你媽找麻煩。
然後他撫摸我的頭。目光無限深情與嚴肅。似要落淚,亦有所冀待——我最終沒有像一般孩子那樣哭喊的那句“爸爸你不要走”
我甚至咬牙不準自己哭。
我的這個家庭,每個人都是善良至誠的。卻有著固執與強硬的性格,從來不擅表達。困於愛彼此,卻讓彼此感受不到愛的怪圈。由於表達的障礙,一直缺少溫情。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後悔,如果當初我說爸爸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了,結局或許不是如此。但是這又有什麼不同呢。
父親真的走了。在我成年之前,那竟然就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母親從法院回來,餐桌上,昏黃的燈光映著她極其慘然的面容。亦是從那天起,我察覺到了母親的迅疾衰老。她說,今後就和你媽媽過。要乖。
我的喉嚨哽得厲害,勉強發出含混的聲音算是回答。然後把頭埋進飯碗裡,眼淚一下子就被熱氣蒸乾了。
這一年,我七歲。
在應該被寵溺的年紀,我就開始懂得並做到自立自知。被所有師長稱讚為善解人意,成熟懂事的好孩子。我總是很厭惡聽這些話。因為我並非願意這樣沉重。
有些事情,是凹凸有致的碑銘。關於愛或者恨。如同暮春時節漫山遍野的山花爛漫。在寂靜的孤獨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