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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她東西整理出來,分類打包,扛下樓去放進車裡。裝包的時候,看到床下的角落裡夾著一張照片,被丟棄已久。是兩個人在路燈下的影子。
我拾起來,擦掉上面的灰,一時心碎。那夜我們散步江邊,燈火如醉,花好月圓。她要拍照,我便拍了這張兩人的影子留給她,她說,我不會忘記這個晚上。
我拿著相片,欲對她說話,卻看到她正背對著我,忙於整理衣物。我看著她背影,話到嘴邊冷了下來,只在心裡問,子君,你可記得 但我知道她沒有心。她不會在意。
我未說話,默默將照片放進自己貼胸的衣袋,若無其事地繼續收拾行李。
她離開了學校,也沒有回老家。那之後又與我幾乎斷了聯絡。她總是那個要遲到卻又要提前離開的人。但我寧願相信我懂得她,她太害怕這人世的寒冷,或者她太習慣這人世的寒冷。
後來才知道,那時她甚落魄,與家人決裂,離開學校,住在一個已婚男人給她的房裡,甘做籠中鳥。生活只剩下白日昏睡,夜裡看碟,一整日一整日躺在床上吃酒,抽菸唯一有所等待的,便是他來與她做幾場愛。那男人心胸窄,怕她和別人搭上,不許她出門,也不給她什麼錢。幾乎是禁閉。
我去看她時,她剛從床上爬起來給我開門,惺忪的一張臉,還未睡醒。我踏著滿地的碟片酒瓶菸蒂走進去,頓然心下生涼。
她紅顏依舊,卻不過是像一張豔麗的薄薄皮影,演著越來越不由自控的兒戲,又如深深山谷裡的一朵罌粟,在風中燭火一般飄搖。
我忍不住說,子君你這是何苦。
她說,你不要來與我說話。不要問我,也不要說。陪我坐坐吃頓飯就好。
幾天之後她與那男人分手,之後她就和我的一個朋友在一起了。三人還出來吃過一次飯,彼此心知肚明,抬頭嬉笑氾濫,低頭就黯然無言。
再見到她,是她的女友打電話給我,等我明白是什麼事,心裡酸楚,憤恨,慌張,但還是想也不想就趕過去找她,條件反射一般。子君啊子君。
我聽到她的痛吟聲,在骯髒狹小的 衛生間,把她從地板上抱起來,一身一手都是血。血像淚一樣廉價又恥辱。那質感似在鮮明直白地提醒著我別人留在她身上的溫熱的精液,又或者是隔夜的淚。
她額上是冷汗,卻笑著看我。我不忍鄙棄她,低頭吻她的發,也落了淚。
她熬了過來,只是十分虛弱。像一把枯草。
她的唇色黯淡得像灑了一層灰,對我說謝謝,薄薄地吐出這兩個字,猶豫著伸手來放在我的膝蓋上,過了一會兒又摸索到我的手指,固執地一根一根抓起來,漸漸扣緊。
我從未見她如此淒涼,泣眼望著她,不知所言。心裡一絲動容都沒有了。
子君——我默默地想——這是難言的世味。我本以為我有心一輩子為你擔當,隱忍無言地給你感情。我也一直這樣執戀你。但我終究累了。心裡在老去,不願做一個可憐人。你不屬於我,我亦不屬於你。
耀輝,我們在一起吧。
她說。
我未應聲,獨坐在她旁邊,慢慢想起來一些事,想起夜裡讀到叫人熱淚盈眶的句子,抄寫下來,在凌晨出門走了兩個街區寄給她。想起她慨然地說,還是和你一起開心啊還是和你一起開心;想起她失意的時候在大雨的夜裡敲我的門;想起她捧起我的床單,深深吸聞我想起她撫我的下巴,不要失去我。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這記憶像夜色一樣淡了。大約還是我愛著她的時候罷。那又如何。遇到你時,我尚是一張白紙。你不過在紙上寫了第一個字,我不過給了一生的情動,心底有了波瀾。但我知道波瀾總歸平靜。
世上再無比這更優美的沉默了。
十二、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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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什麼?
不,我剛才什麼也沒說。
這是葉笛和我之間常有的對話。她有很嚴重的幻聽症。
前年我和男友亦俊在F大對門開了間酒吧,MILK。開張半年之後亦俊就回老家看生病的姥姥了,我跟他在電話裡商量請一支樂隊來我們店做週末場的演出,他也贊成。很快貼了廣告出去,第一個來應徵的就是葉笛。
那是在冬天。北方的冬天乾冷,起風。夜裡風捲碎葉,燈影綽綽,是適合遇見的時刻。葉笛在店門口站了很久,我看著她。這年輕女子挺拔的身形在寒冷的夜色之中勾勒了一幀融不進夜色的剪影。穿得極少,長外套掛在身上,顯得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