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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剪刀,是剪刀在指揮了手,這當兒聽到院門咯吱了一下,說:你往哪兒去?院子裡沒有回應。她猜想狗尿苔又出去睡打麥場了?天擦黑狗尿苔就說他要到打麥場上去睡,她不讓他去,才發過一次病還亂跑啥呀,強迫著讓他睡在院裡的。婆又說:院裡還睡不住你呀?嫌蚊子咬了在煨些煙。院子裡還是沒回應。婆隔著窗格往外看,草蓆還在,草蓆上是睡著個狗尿苔。婆就又剪她的紙花兒,心裡倒慌慌起來,走出來看,狗尿苔沒了人,草蓆上是汗水塌溼的一個人形。低聲罵了一句,抬頭看夜空灰嘟嘟的,中山頂上,再偏西一點,有一顆並不明亮的星子。
狗尿苔在巷裡就遇著了三嬸,三嬸的孫子滿身生了痱子,一直在哭,三嬸就光了上身背孩子在外邊轉,說:再哭,來狼呀!孩子不哭了,身子老往下墜,累得她倒是一身的水,又說:你用手把婆脖子摟緊,我捉著你兩個腳,狼來了把你抓不去!孩子一手摟了婆脖子,一手卻把奶袋從肩上拉了過來噙了。老順和來回也走過來,身後跟著他們的狗,狗伸著舌頭呼哧地喘。三嬸說:沒去打麥場上睡?老順說:去泉裡洗了洗,不洗痱子不褪麼,這狗日的咋這熱麼!他說著盯起三嬸的光膀子,三嬸不迴避,說:恨不得剝了這張皮哩!來回就逗孩子,說:你婆這奶裡還有啥水哩你吃?老順說:三嫂子這奶可沒少餵過村裡的孩子。狗尿苔就說:我也吃過!來回這才看見陰影地裡的狗尿苔,說:你這碎(骨泉)也熱得睡不下?狗尿苔說:是不是喝了太歲湯,人就熱得放不下了?老順說:熱兩天兩夜呀?!狗尿苔捱了嗆,也不廝跟了他們,拐進另一條巷子朝打麥場上去。
那條巷子中間是葫蘆家,院門口又是坐了一堆人,聽得見葫蘆的媳婦嘎嘎嘎笑,她笑起來似乎有些傻。入伏後,葫蘆媽熱得睡不下,每晚都要在院門外的石頭上坐著乘涼,身子徹底涼下來了才去睡,葫蘆的媳婦也就一直要陪著說笑,還要在一盆涼水裡放上糖精端出來,招呼著這個喝,那個喝,讓更多的人一起來陪。今夜裡,連善人都在那裡哩。狗尿苔就聽見那些人在議論著天,議論著地裡的莊稼,又議論起了誰參加了聯指,誰又會不會也參加聯指,不管誰都參加了誰又是堅決不會參加。便有了人說:善人善人,你咋沒參加?善人說:我等著你參加哩。那人說:人家肯要我參加呀?!我笨麼。善人說:我也笨麼。立即三四個在說:你還笨呀?葫蘆媳婦說:他是笨!他文化多吧,可他有霸槽混得好還是有水皮混得好?除了捏骨和說病,村裡啥事顯露過他?看你補的這衣服,針腳就這大的,我讓你拿來我給縫補,你也不肯,總不能讓我上門去要著縫補吧?一天三頓就只會做菜糊糊,你也不學著擀擀麵條?住在那山神廟裡,連個像樣的門都沒有,冬天裡也用柴排子擋門呀?村裡的事就不見你吆三喝四嘛!善人就笑了,說:小孩玩捉迷藏哩,你見過哪個大人玩這個?年輕人要聰明,上歲數了就得笨點,人笨笨著好。我給好些人說了,葫蘆媳婦是笨人,要學著她笨哩。葫蘆媳婦說:我才不笨哩,我讓你們喝糖精水,就是讓你們陪我媽說話哩!得意地嘎嘎笑。她這一笑,大家就哄哄地笑,善人說:這就是了,笨人才說這樣的話。狗尿苔就往跟前走,他也想喝喝糖精水,卻聽見葫蘆媽打了個哈欠,葫蘆媳婦說:媽,你困啦?葫蘆媽說:困啦,你們涼著,我睡去。葫蘆媳婦說:你睡呀,我們還涼啥的,都睡,都散了睡!善人說:好,散了睡,瞧這做媳婦的,古爐村咋不多有幾個!大家就散了。
狗尿苔遺憾沒有在葫蘆家院門口得到熱鬧,獨自走到三岔巷的槐樹下,從那裡往東,走過那條窄巷就是打麥場了,往西走過那個巷子就能去支書家,而西邊巷裡有人在和一家院門裡的人說話。院門裡的說:不在屋裡和老婆睡,跑啥哩?院門外的說:熱死啦還幹那事?暮亂得很,沒地方待麼。院門裡的說:有地方呀,你跟滿盆睡去,他那兒不熱。院門外的就呸呸呸,唾唾沫。狗尿苔猛地打了個冷戰,往東邊巷看去,窄巷的院牆都很高,巷口白花花一片月光,巷裡卻黑咕隆咚,頭上似乎有了雨點,仰了臉,雨點就水沫一樣又落在臉上。那不是雨,是樹上的蚊蟲在撒尿,他抹了抹臉,便瞧見了那最低的枝條上一排兒吊著的都是蝙蝠。狗尿苔要叫沒有叫出聲,遲疑了一會,打消了再去打麥場的念頭,拔腳就往自家院跑去,那碎而急的腳步聲從巷道口的這面牆撞到那面牆上,又從那面牆上撞回到這面牆上,回聲很大,各家院子裡睡的人就有被驚著了,說:這是誰家的孩子,野貓子啊!翻個身,再睡去。
這一夜的漚熱,天並沒有下雨,到天亮,睡在院子裡的狗尿苔鼻子嗆,一陣呼吸不勻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