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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脫了夾襖來包,有人也就紮了褲腿,抓起來往褲腰裡塞,褲腿沒有紮實,塞進去的糧食又漏了出來,火把又點亮了。磨子在喊:到廈房裡去!那些沒紮實褲腿的蹴下來重新把褲腿紮好,將漏下來的糧食順手抓了又撒到屋角,說:讓老鼠好過去!在廈房裡,灶臺上,鹽罐子裡沒鹽,辣罐子裡沒辣子,有人在罵:狗日的窮得還不如我麼!鍋灶旁的八斗甕裡是一甕酸菜,酸菜拿不走,揭開甕蓋,呸,唾一口,還不解恨,抓起一把灰撒了進去。從廈房出來,院門內的牆上掛著十幾雙新打出的草鞋,一人拿一雙把腳上的爛草鞋換了,把鞋耙子摔斷在地上。
狗尿苔是很晚才回到家的,婆一見他臉腫得還像個木瓜,當下就哭了。狗尿苔見婆沒有罵他,又哭得傷心,他就給婆說了他和善人怎樣制止了一場械鬥,他問婆:是讓打出人命來呢還是讓我腫個臉?婆就不哭了,把狗尿苔摟在懷裡。狗尿苔說:你不要摟我,我臉上有鼻涕哩。婆說她不嫌有鼻涕,端了燈細細地看他臉,倒埋怨善人只管給孫子臉上抹鼻涕哩,咋就不把臉上的蜂刺取下來。狗尿苔說:你能看到蜂刺?婆說:咋看不到?就讓狗尿苔躺在她懷裡,照著燈在臉上捏蜂刺,捏下一個,放在狗尿苔手心,又捏下一個放在狗尿苔手心,竟捏下二十三個來。捏淨了蜂刺,又塗抹了一層鼻涕,婆孫倆才上炕去睡,而就在狗尿苔脫下衣褲,衣褲裡還掉下來四個蜂,都被壓成了扁的。
這一夜狗尿苔並沒有睡好,天明也不貪懶覺就起來了,又要出院門。婆說:今日不準出去!狗尿苔說:不知眼睛清亮了沒,我去看看南山上的雲。婆說:你看我。狗尿苔說:你離得近,當然能看清。婆說:你就給我耍花招呀!去把柴草屋繩拿來。狗尿苔以為婆在院子裡拴繩晾被褥呀,去柴草屋取了繩,出來說:水皮昨天啥時走的?婆說:半後晌就走了。狗尿苔說:咋不讓天布他們抓了他去?!婆瞪了一眼,讓狗尿苔把繩一頭系在樹上,一頭拴在他自己腰裡。狗尿苔說:拴在我腰裡?婆說:我去切紅薯片子曬呀,不拴住你,你又跑呀?!狗尿苔只好把自己拴住了。婆一去廚房裡切紅薯片子,狗尿苔就出了院子,繩子還長,他可以走到巷道的那個廁所邊,八成家的狗在廁所裡吃屎,狗尿苔就給狗招手,狗跑了來,他說:你當一回我!狗說:汪汪汪汪?汪!狗尿苔說:你不?這可是你說的?!狗低了眉眼,卻搖起尾巴來,但它的尾巴斷了,二指長的尾巴根在動。狗尿苔就把腰裡的繩解下來拴在狗腰裡,他叮嚀了狗:不要進院去,也不許叫喚!
狗尿苔順著巷道走,巷道里並沒什麼動靜,而跟後的媳婦在打兒子,讓兒子頭頂了夜裡尿溼了的褥子在門口曬太陽。狗尿苔走過去就把尿褥子從他的乾兒子的頭拉下來扔了,回頭卻見灶火從橫巷口出來,灶火的傷已經好了,完整的左手和少了中指食指的右手在拍得呱呱地響。狗尿苔說:你叫我嗎?灶火說:沒叫你,手癢很!狗尿苔說:交襠裡不癢了手癢?灶火說:這手想打砸搶哩!狗尿苔愣了一下,說:還打砸搶誰呀?灶火說:還沒想好哩!狗尿苔看見跟後的媳婦從屋裡往出走,正要嚎嚎兒子怎麼把尿褥子不在頭上頂了,聽了灶火的話,掉頭又退回屋去。狗尿苔也不再和灶火說話,拉了乾兒子就匆匆去了他家。
已經是飯時,紅大刀的人輪流著在路口把守,嚴陣以待,輪流過了的或還沒輪流到的都端了碗一邊在巷道走著一邊吃,卻再沒在樹下聚堆兒,而榔頭隊的家裡人全都四門不出。天布就在巷道里走,他的牛皮幫子鞋咯吱咯吱響,走到某個榔頭隊人的房子前了,腳步沒有停,走到某個榔頭隊人的房子前了,站下來往房子上端詳,立即在什麼地方,有無數的眼睛就驚恐了,嘰嘰啾啾著紅大刀還真要打砸搶嗎,那麼會打砸搶到誰家呢?果然,紅大刀開始檢查昨天夜裡還有誰從窯場偷跑回來的,去一家了,一家就吵鬧聲傳出來。還沒檢查到的榔頭隊人家便顧不得了他們的丈夫或兒子在窯場上一天一夜是咋吃的咋睡的,而擔心起家裡的安全,就把院門關了,又加上粗木橫槓,開始把家裡好東西往地窖裡藏。老誠的媽端著碗,吃著吃著,隔壁院子裡就響動了,有人在惡聲敗氣地說:得稱回來過沒?得稱媽說:得稱沒回來,你查麼,查麼。又叫開了:得稱,得稱,你死到哪兒去了,你害家裡人!老誠的媽咳嗽病就犯了,越是緊張越咳嗽得急,氣都快上不來了。但她家的門很快也被敲響,,老誠的媳婦取了粗木橫槓,開了門,門外一夥人,說:老誠回來啦?!老誠的媳婦說:沒回來。問:沒回來你把門上了橫槓?說:怕來檢查麼。問:沒回來怕啥檢查?人呢?說:誰?問:還能是誰?說:他真的沒回來!進了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