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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來杏開,有時院門開了走出來是杏開他爹滿盆,滿盆說:你坐在這兒幹啥哩?霸槽說:我看樹上鍾哩。滿盆說:鐘有啥看的?霸槽說:我看鐘聲咋樣升在半空。滿盆說:你釘了這麼久的鞋咋還不給生產隊交提成錢?一說提成,霸槽起身就走了,滿盆要罵一句:啥貨嗎?!
牛鈴給狗尿苔說過,說不要老跟著霸槽,霸槽的口碑不好,狗尿苔扳著指頭給牛鈴說:你數數,村裡對我好的還只有霸槽麼。狗尿苔沒說出的理由還有:霸槽是貧下中農,人又長得體面。王善人曾經說過,你見了有些人,莫名其妙地,覺得親切,那人前世就是你的親戚朋友,你見了有些人,卻莫名其妙地討厭,那人前世就是你的仇人。狗尿苔就想著他和霸槽前世一定有著什麼緣由。他提了一籠子蘿蔔到泉裡去洗,霸槽拉著自家的那頭黑狗也要到泉裡去,兩人經過泉的塄畔上的禿子金家。禿子金的媳婦半香燒了水在院裡洗頭,院門也不掩,說:霸槽幹啥呀?霸槽說:去泉裡把狗往白著洗呀。半香說:人都說你怪,真的怪呀,黑狗能洗白?霸槽說:為啥就洗不白?禿子金呢?半香說:他去南山換包穀去了,今兒回來,我得洗洗頭髮。霸槽小聲給狗尿苔說:他回來要日×哩,又不是日頭髮!狗尿苔嗤嗤笑,替霸槽拉了狗,兩人就走。半香說:走啦?你也不看一下我這頭髮長呢還是杏開的頭髮長?霸槽說:頭髮長見識短!半香說:哼,你就只知道個杏開!
到了泉邊,狗尿苔說:她說你和杏開那話,你咋不吭聲?
霸槽說:吭啥呀?
狗尿苔說:她給你和杏開瞎名聲哩!
霸槽說:那瞎啥名聲?
這怎麼不是瞎名聲呢?狗尿苔覺得霸槽預設半香的話是故意要張揚哩,他霸槽不顧了臉面,杏開還要名聲哩。
狗尿苔說:杏開把我叫叔哩!
霸槽說:叫你叔著又咋?
狗尿苔說:你帶累誰都行,你不能帶累杏開!
霸槽回過頭來,說:你管我?你也管我?!一下子把狗按到了泉裡,狗的尾巴還翹在泉沿上,水面上咕嘟咕嘟冒泡。狗尿苔嚇住了,不敢吭聲。霸槽把狗提上來了,聲音卻平靜了,說:我燥著時候不讓你多嘴你就不要多嘴,你給它洗吧。
狗尿苔知道黑狗洗不成白狗,但他還是給狗洗。
3
這一天,颳起了風,颳風的時候雲總是輕狂,跟著風一會兒跑到這裡,一會兒跑到那裡,只有樹揮動著手足在喊雞:快進窩去!雞就從院門檻上翻過來進了窩。樹又在喊:收衣服呀,還不收衣服?婆也把晾在院裡繩子上的衣服一邊收著,一邊催督狗尿苔去壓自家的麥草集子。
狗尿苔家的麥草集子堆在村南口的塄畔上,風把集子頂都揭了,狗尿苔忙亂了一陣,用繩子在集子上拉了幾道,每個繩頭上都拴了大石頭。風還在颳著,塄畔下的那片河灘地裡土氣濛濛,罩得河邊的公路也不清亮,隱隱約約看見那裡停了一輛卡車,有人在走動著,似乎又在吵吵聲很大,但吵的什麼,風只把它吹得一團糟,嗡嗡不清。
田芽的頭髮被風吹成了亂草,袖著手也往公路上看,馬勺提著一籠子灶灰往自留地去,風也就在籠子裡掏灶灰,他蹴下來用身子擋風,擋不住,半籠子灶灰沒了,田芽就笑起來,說:啥時候不能去地裡撒灶灰,選這日子!馬勺說:誰想到風這大!是不是霸槽又和人吵上了?田芽說:恐怕和外地人吵哩。馬勺說:讓外地人收拾他狗日的!田芽說:你咋說這話?馬勺說:今早我見了他,好心地問候他哩,我說霸槽你吃啦,他說沒吃哩,你給我吃呀?!狗日的嘴裡有炸藥。我說霸槽你咋這噌的?他說我還想罵他媽個×哩!我說你又罵誰呀?他說我正想哩。田芽你聽,哪有這種人?我說總不會要罵我吧?他說溜勾子的我懶得罵。田芽田芽,你說這不是個瘋狗麼?田芽說:那你溜勾子啦?馬勺說:我溜誰啦?田芽說:你溜支書麼。馬勺說:哎田芽,支書就是咱古爐村的黨,你不跟黨走?田芽說:我不當會計麼。馬勺說:你當麼,誰都可以當麼,誰只要會打算盤就來當麼!田芽見馬勺急了,就不願和馬勺說了,說:狗尿苔,來,狗尿苔!
他們在風裡說話,狗尿苔並沒有過去插嘴,田芽這陣叫他,他讓田芽的話叫風也吹沒了,只是從那個漫坡下了塄畔。田芽說:叫你哩聽不見?你往哪兒去?狗尿苔說:我到小木屋去。田芽說:幫霸槽吵架呀?狗尿苔說:我看熱鬧去。
狗尿苔跑過河灘地的土路到了小木屋那兒,霸槽是在和一個卡車司機吵架哩。他們吵得很厲害,捶胸頓足,唾沫星子飛濺。狗尿苔當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