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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你省城都沒去過,你是一孔之明,井蛙之見,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富饒,也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美麗!水皮說:你老家是哪兒人?黃生生說:縣北邊。水皮說:哦,我們這兒人稱南山猴,你們那兒人稱北山狼,你到過黃花嶺嗎,黃花嶺是分水嶺,北邊的水流到黃河去,南邊的水流到長江,古爐村是長江流域,站在州河裡尿一泡,尿就流到上海去了。黃生生說:不可能!你知道上海在什麼地方?水皮當然沒去過上海,就又說:我去過你們北邊,北邊的房子都是牆高簷短,瓦是黑的,屋脊上沒有磚雕泥塑,一律塗著白灰。我們這兒的房子還是結實耐用。黃生生說:結實耐用那不可能!水皮說:但比你們那兒的房子造型壯觀麼。黃生生說:不就是多些磚飾泥塑,四舊麼,一砸還有啥壯觀的?房子砸了那些磚飾泥塑好比人沒了耳朵眉毛和鼻子,沒了耳朵眉毛和鼻子的腦袋就是個葫蘆,就是個毬!水皮說:這還不是你讓砸的。黃生生說:不是我要砸的,是文化大革命要你們砸的。沒話說了吧?水皮媽說:水皮你說不過他,他捂住半個嘴你也說不過他,我給你們做一頓拌湯疙瘩吃。水皮說:我媽做的拌湯疙瘩那是天下最好吃的飯了!黃生生說:不可能,天下做拌湯疙瘩最好吃的是我媽!水皮媽臉上就沒了光彩,還說:你將就吃,將就吃。黃生生說:有黃豆了就再煮些黃豆,黃豆
黃生生突然不說了,拿眼睛往門腦上的暗窗看,暗窗沿站著三隻麻雀,嘰嘰喳喳也在說話。狗尿苔就插了話,說:麻雀在說吹吹吹,胡吹麼!大家都笑了,開石說:以前我聽過說玄話,說的是竹竿上邊頂老碗,老碗裡邊蓋牛圈,牛圈裡兩個犍牛正牴戰。狗尿苔以為開石在嘲笑他,說:真的麻雀在說吹麼吹麼。黃生生卻噓地一聲,不讓大家說話,抓起一個笤帚猛地打上去,一個麻雀就掉下來。狗尿苔立即過去撿了,麻雀並沒有死,撲稜著翅膀。水皮說:打得準,我曾經一揮手抓住過蒼蠅。黃生生說:不可能!你給我打一個麻雀下來?!拿過來,拿過來。狗尿苔把麻雀給黃生生,黃生生卻把一個柴棍兒捅進了麻雀的屁股裡,像是古爐村人插了柴筷子烤包穀棒子,竟然也就在火堆上燎。麻雀還在動著,羽毛燎著了,還在燎,燎到黑了顏色氣,就轉著柴棍兒啃著吃麻雀肉。他這一舉動看得所有人都呆了,善人不換溼毛巾了,狗尿苔叫了一下。黃生生說:叫啥哩?你們不吃麻雀肉,麻雀肉好吃哩!繼續轉著柴棍兒啃,他那吹火嘴暴著牙齒,啃得仔細又迅速,一會兒就將麻雀啃得只剩下一疙瘩內臟。善人不敷溼毛巾了,起身去廁所,連開石和禿子金也咧著嘴往出走。黃生生說:狗尿苔,你尋個竹眉兒,我剔剔牙。狗尿苔卻給霸槽招手,霸槽問啥事,狗尿苔拉他到門外了,說:黃生生就這樣吃麻雀,這不是人麼。霸槽說:我也沒見過這樣吃肉的,啥事?狗尿苔說:支書讓我來叫你呢。霸槽說:叫我?你回話說,我忙著哩!狗尿苔說:支書叫你哩,你還忙著?霸槽說:為啥他叫我,我就不能忙著?!
狗尿苔沒能叫動霸槽,狗尿苔也就不敢去給支書回話。但是,霸槽晚上去見了支書,他之所以選擇晚上去,他要提醒著支書:不是你要我來我就來,而是我想來了我才來的。他並沒有問支書有什麼事,開口就提出村裡應該給黃生生解決吃飯問題,老在他那兒吃,他已經負擔不起了,該實行像鎮幹部縣幹部下鄉那樣到各家吃派飯。如果不能吃派飯,村裡就撥些糧給他,他做飯給黃生生吃,柴禾他不用村裡解決。支書不同意,說這沒有先例,鎮上縣上幹部下鄉,那是先有檔案下來的,黃生生來古爐村,他沒有收到任何檔案,如果給派飯或撥糧,那誰都可以來要吃派飯和撥糧了,糧食這麼缺貴的,他不敢違法亂紀。霸槽就變了臉吵起來,還拍了桌子。支書從來沒人敢對他拍桌子,即便上次,他阻止霸槽在牛圈棚地上挖坑,霸槽也沒敢拍桌子。他說:你給我拍桌子?!霸槽說:這是你逼著我拍桌子麼,如果黃生生餓死在古爐村,後果你得負責!支書哼哼地笑了兩下,卻軟了口氣說:霸槽呀,黃生生吃了你幾天飯你負擔不起了,讓黃生生吃別人的飯,別人就負擔得起了?你要是支書,我讓你給一個外村人管飯分糧,你咋處理?你霸槽不出工就不出工,你要出去釘鞋就釘鞋,你不交提成款,也就不交,我饒過你了沒?饒了!因為你畢竟是古爐村人。可黃生生他不是古爐村人麼,我不反對他搞文化大革命,他做啥事我都受了,這些天你們破四舊,村人都起了吼聲,你還要給他管飯撥糧,這我沒這個權力。要麼,明日再開個社員會,社員們說管飯撥糧,我立馬安排管飯撥糧,你說呢?霸槽說:那就開社員會,這會上我要講話。支書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