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辮子,一手握著個大鋼球,一手提著鳥籠,裡頭蹲著一隻八哥,搖搖晃晃,朝羊壩頭走來。他身後,跟著一群短打衣著的下人。眾人見了都知道這是杭州一霸雲中雕,剛從吳山頂上溜了鳥下來,吃飽喝足了沒啥鳥事,正要滋生些熱鬧來解悶呢,便慌得都往旁邊讓避。
這個雲中雕,在八旗中,也不過是個破落子弟罷了。因他有個哥在杭州府裡做事,管著消火防災這一攤,杭州又是個火城,故這個職位人們就不敢小覷,雲中雕便也沾著點兒光。他自己生得兇猛霸道,三天兩頭惹是生非,久而久之,人家就怕了他,他也就糾眾聚夥,越發得意起來。
立夏那一日,他被趙寄客一頓好接,大傷元氣,蝸居甚久,不敢輕舉妄動。後來聽說趙寄客去了日本,單留下那個杭天醉。而且,他們竟敢又吃下了他始夫的茶樓,他就抖了起來,一心要尋下機會報那一箭之仇呢。老天有眼,總算等到了杭天醉成親的日子。
在吳山湖山一覽亭,喝足了早茶也逗膩了鳥兒,雲中雕雲大爺帶著他的噗哩,便下了山,走過大井巷,進入清河坊。
這昔日的清河坊,是個著名的鬧市區,名店比比皆是。一路數過去,方裕和南北貨店,富大昌煙店,孔鳳春香粉店,萬隆火腿店,張允升百貨店,天香齋食品店,張小泉剪刀店,葉種德堂藥店,翁隆盛茶店名店競相稱譽,形成一條繁華街市。
一咬咬指著一家店堂門口高懸著的墨色青龍招牌,問:“大爺,是這裡吧?”
雲大爺看那迎門口的格聯,一邊是“三前搞翠“,一邊是“陸盧經品“,便搖著手說:“不是,不是,這是翁隆盛,我們不惹他們,我們只惹那姓杭的,叫他這爿倒灶茶莊,從此在我手裡熄火,也曉得我雲大爺是吃葷還是吃素的。”
那一夥噗嚶,便也狐假虎威地吃喝起來,周圍行人側目而視,不敢怒也不敢言,單就等著開打。
過了清河坊,便是羊壩頭。忘憂茶莊很有氣派,一看就曉得,一米來高的牆角,丈把高的青磚封火牆,門樓上鑲嵌金光閃閃的四個字“忘憂茶莊“,上面一抹綠色瑞草招牌,兩邊的描聯,一邊寫著“精行儉德是為君子“,另一邊寫著“滌煩療渴所謂茶奔“。
茶莊緊鄰一座門樓,此時張燈結綵,喜慶鑼鼓,人來人往。雲中雕指著這邊迎門,說:“就是這裡了。”
剛說完這話,便有幾個小噗曖張牙舞爪,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要去摘那棵聯,周圍便有行人迅速圍聚,等著看個究竟。
雲大爺把手那麼一擺,說:“先進去瞧瞧,看哪裡不順眼,再收拾他們。”
一撥子人,哈三喝四的,就那麼進了廳堂,以為就如同到了吳山頂上趕廟會。誰知跨進了門,便一個個噎了嗓音,手腳小心,不敢忘乎所以起來。
原來忘憂茶莊的店堂又高又大又深,左邊是櫃檯,足有半人多高,上好的樟木料,用清漆罩了。櫃檯後面櫥窗,各色貯茶瓶罐,有錫瓶、青龍瓷罐、景德鎮的粉彩瓷罐,還有種種式樣的洋鐵茶罐,專門從上海定製而來的,一個個擦拭得纖塵不染。櫃檯後面夥計,個個又幹淨得像那瓷罐子似的,穿著青布長衫,輕手輕腳,連笑容都是輕的了。
店堂右面一大塊空地,便辟為客堂了。周圍牆上,用紅木鑲的鏡框裡貼著名人字畫。有金冬心的梅,鄭板橋的竹,其中還有幾幅,畫的是紫砂壺與野菊花,署名九齋,正是過世的店主人自己的傑作。靠牆沿一溜,擺著紅木雕花太師椅和茶几,那太師椅的靠背上,浮刻著各式的茶壺形樣。兩個牆角處又有花架,上面兩大盆常綠灌木,仔細看了才恍然大悟,竟是茶蓬。長得新綠一片時,也是一番光景。雖然此刻已經入冬,但一團新綠,依舊分外精神。
最叫人們讚歎不絕的是客堂中央那一方花梨木鑲嵌的白色大理石茶臺,足有三張八仙桌那麼大,穩穩安放在花磚地上,真氣派!
哆哆們也不用人招呼,一個個就先在太師椅上坐下歇息了,只拿眼睛嚼著雲大爺,看雲大爺挑不挑頭。
那雲大爺倒還沉得住氣,坐下了,也不說話。那邊,便過來一人,五十出頭,一撮山羊鬍子,精瘦個頭,雙眼清和,笑微微地問:“雲大爺有什麼吩咐?”
雲中雕也實在刁橫,說:“沒什麼吩咐,坐一會就不行了嗎?”
那人依舊笑著:“既然坐了,何不喝了茶去?”
說完,揮揮手,早有人遞上茶來。
那茶,若是燙點,雲中雕也好發難,若是涼點,雲中雕也好鬧事,偏偏這茶不熱不涼的,叫人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