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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更多地與沈雪君接近,以狀元公、大老闆之尊,甘願為沈雪君撰寫“繡譜”。由沈雪君口述,張謇殷勤筆記、整理。這種類似秘書性的工作,張謇作得十分興頭,還美其名曰:“重其藝而慮其不傳也”。狀元公在沈雪君面前顯得特別溫柔而有耐心,儘量降低姿態叩請沈雪君自述學繡始末,不憚繁瑣、反覆諮詢、詳加記錄,一定要弄個清楚明白。前後耗時半載,撰成《沈雪君繡譜》。
沈雪君患的是肝鬱症,時好時壞。所幸有名醫陳星槎為她悉心診治,並無大礙。《繡譜》完成之後,張謇又要教沈雪君學詩,為了這個女弟子,特別選出七十三首古詩。親筆抄繕,親加註釋,連平仄都在一旁做好記號。張謇的閒情逸致實非淺顯,要在一般女性,怕不是早有收穫。然而沈雪君卻心如止水,始終是“一片冰心在玉壺”。使張謇“夢疑神女難為雨。”
張謇儘管是謙謙君子,也有按捺不住的時候。一次兩人閒談,張謇說自己是萬里長城,沈雪君是萬里長城上的寶塔。沈雪君不留餘地地回答;“就怕寶塔倒塌,壓垮了長城。”張謇曾把兩首題為《謙亭楊柳》的詩送給沈雪君,借物喻人,愛戀之情十分露骨,不借以“鶼”為比翼鳥,“蝶”為比目魚等屬於夫妻專用的字眼入詩:
其一:
記取謙亭攝影時,柳枝宛轉綰楊枝;
不因著眼簾波影,東鰈西鶼那得知。
其二;
楊枝絲短柳絲長,旋綰旋開亦可傷;
要合一池煙水氣,長長短短覆鴛鴦。
張謇是擺出了一往情深,不借犧牲一切的架勢,然而沈雪君卻出奇地冷靜。她先後回了三首詩給張謇。
前二首是詠《垂柳》:
其一:
曉風開戶送春色,重柳千條萬條直;
鏡中發落常滿梳,自憐長不上三尺。
其二:
垂柳生柔荑,高高復低低;
本心自有主,不隨風東西!
第三首是《詠鴛鴦》:
人言鴛鴦必雙宿,我視鴛鴦嘗獨立;
鴛鴦未必一爺孃,一娘未必同一殼。
這無異於告訴張謇,羅敷有夫,古井不波。然而張謇這位多情的老人卻愈發殷勤小心地侍候沈雪君。隨時關懷備至,即使忙中無暇,也會有情致綿綿的箋條傳到謙亭。沈雪君也覺得十分過意不去,就請張春書寫“謙亭”兩字。把自己的秀髮剪下來,按張謇的筆意,抱病繡成“謙亭”二字,作為二人關係永久的紀念。
外面風風雨雨,都說張謇與沈雪君有著不同尋常的暖昧關係。愛護張謇的人都說這是他的盛德之累。餘兆熊更是怒不可遏,在自己的家門口張貼對聯:
佛說:不可說,不可說!
子曰:如之何,如之何?
意思是沈雪君與張謇的事他難於開口,他毫無辦法。後來乾脆把張謇寫給沈雪君的《謙亭楊柳》一類詩中的諸如:楊柳枝綰來綰去,一池煙水上鴛鴦雙宿的意思排出來對張謇大加詆譭。本來這些詩句就是張謇當時被情慾衝昏了頭腦時寫的,那管怕給人留下把柄。對餘兆熊的攻擊,張謇難以自圓其說,硬是不計譭譽,一意孤行。
民國十年,即公元一九二一年六月八日,一代繡聖沈雪君終因膨脹病逝世,得年才四十八歲。六十九歲的張謇老淚縱橫,為她在南通治喪,並在黃泥山構築廬墓。索性離群索居,杜門謝客,早晚與沈雪君的遺像相對晤,一口氣寫了《憶惜詩》四十八首,纏綿悱側。如他設想沈雪君感念他的深情厚意,剪下自己的秀髮,繡成“謙亭”二字,也是對他的一片摯情濃意,與他對沈雪君的感情同樣是無與倫比的:
感遇深情不可緘,自梳青發手接摻;
繡成一對謙亭字,留證雌雄寶劍看。
還有回憶當時學詩情景的:
聽誦新詩辨問多,夢如何夢醒為何?
夢疑神女難為雨,醒笑仙人亦爛柯!
情之為物,不可理喻。如果用理智來分析張春與沈雪君的關係,那是說不清楚的,如果硬要說的話,是一種精神戀愛。宋金時期,元好問在《邁陂塘》中寫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以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箇中更有痴兒女。涉萬里層雲,千山暮景,隻影為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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