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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耀甚至記得,老師的眼珠顏色,很淺,琥珀色,他整個人顏色都很淡,頭髮是天生的板栗色,面板是那種並不潤澤的蒼白。
但很奇怪,年復一年,徐文耀記得清當初男人臉上的每個細節,可他拼湊不了一個整體,他想像不出來,這個人整張臉具體如何,他如果活到今天,會變成什麼樣。
在監獄的時候,老師發瘋了,衝著十四歲的少年高聲叫嚷“我沒有罪”,那個聲音太淒厲,從此穿透了一個人的靈魂,將罪直接過到少年當時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從此,徐文耀就如聖經中所說的那樣,你必須日復一日揹負十字架,隨我來。
哪怕他已經無可挽回地忘卻了老師的臉,可他卻必須記得那張臉上所有的細節,他喪失了拼湊一個整體的能力,他只能靠著各種各樣的細節,鑿出來一個個贗書。
徐文耀埋下頭,將臉藏在王錚的手掌中,他的手暖和了這麼久,還是有一絲沁涼,這種微涼,不知為何,令他忽然覺得很累,很想長長的,像排出體內毒素那樣,嘆一口氣。
他對每個情人都很好,儘量做到通常意義上人們所要求的那些好,他近乎小心翼翼地對待他們,滿足他們的願望,他有時候會怕,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他怕一個不慎,會在自己手上釀造第二個,第三個悲劇。
他把戀愛當成一個儀式化的過程,猶如一個信徒,兢兢業業做好每一步該做的步驟,圈裡人都知道做徐文耀徐大少的情人是件有福的事,因為他出了名的紳士,對待情人像對待一匹絲織書,手搭上去,撫摩也是輕柔的,親吻也是輕柔的,甚至連要分開,態度也竭盡所能的輕柔。
但只有徐文耀自己知道,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他記得當年自己真正想佔有一個人的那種瘋狂,那是恨不得將對方扒皮拆骨吞進肚子裡的激烈,體內所有暴戾的因子都被激發,在那個時候,十四歲少年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將自己的老師壓在身下,猶如一頭野獸一樣狠狠幹他,幹到他恐懼顫抖,哭泣求饒。
但那種心情活生生被人攔腰斬斷,冰封在厚厚的凍土層下,於是世上多了一個紳士徐文耀,這位紳士在戀情關係上完美無缺,卻缺乏作為一個人基本的熱情。
他的前任情人說,這是因為他不相信愛情。
徐文耀苦笑著,不自覺將臉頰貼上王錚的手,怎麼會不相信愛情?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由那種瘋狂迸發的陰毒和隱忍,以及夢想破滅後長久無法消除的空茫。
他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人,在他自我放逐在西伯利亞的冰原上時,能夠給他亮燈,在他快被內心的沉重和麻木壓垮前,領著他暫時歇息。
這個人,以前是於萱,現在於萱走了,王錚自自然然,取代了她的位置。
王錚的手輕輕一動,徐文耀立即就感覺到了,他抬起頭,正看見王錚迷茫地睜開眼,眼睛清澈黑亮,猶如湃在寒潭中的兩丸水銀,看著,便令人心情舒暢。
徐文耀不自覺地微笑了,他再次確定,王錚長得一點也不像那位老師,他不能將這個青年發展成自己以往哪一任情人那樣的角色,他需要這個人,需要他猶如縫紉工那樣,慢慢地,仔細地將內心的缺陷縫合起來。
“醒了?”徐文耀並沒有放開他的手,反而握緊了,眼睛裡帶著寵溺,“看哪呢,小傻子,還沒睡夠啊?”
“哦,”王錚的眼睛慢慢聚焦,停在徐文耀臉上,靜靜地微笑了,聲音帶著剛剛睡醒的暗啞和輕柔,“徐哥啊,我做夢呢。”
“夢見什麼?”
“我回家了。”
徐文耀手一頓,他知道這是王錚最大的一塊心病,但他是個成年人,這種事情要怎麼解決,什麼時候去解決,旁人卻不好亂出主意,徐文耀笑了笑,站起來扶著他坐好,又給他披上棉衣,說:“我給你堂哥堂嫂打電話?”
王錚的病情並沒有如實跟他大哥大嫂說過,也是怕他們擔心,並直接將訊息捅到王錚家那邊,王錚瞭解自己的母親,那是一輩子習慣了操心卻又好強的女人,如果她知道了兒子生病,一定會心急如焚,但又會倔強著不肯過來看顧,這種煎熬,會硬生生拖垮一個人。
“不用了,過了手術後再說吧。”王錚接過徐文耀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說,“等我好了,他們也不會亂擔心。”
徐文耀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忽然聽見病房外一陣爭執聲響起:
“先生,您不能進去。醫院有規定,現在不是探視時間。”
“那裡面那個人為什麼能進去?這麼厚此薄彼,貴醫院的規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