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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層十分淺顯,青娘自然明白,便是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才需要遮著掩著,她看著青成,在燈火之下他的面龐直如刀劈斧削般的犀利,忍不住喝到“你懷疑他,你竟然懷疑他,他救了你和無雙,雖然從來苛刻,但為了西莫復興,卻是犧牲自我,那麼多年了,他得了什麼?滿身的傷痛,滿肚子的怨恨,當年的戰事如何悽慘,你與無雙都未見到,卻深深地映入了他的心裡。
記得有一年他壽誕,我溫了酒做了小菜,他喝著喝著便流了淚,你義父的性子,旁人不知你還不知嗎?他是多麼錚錚的一個男兒,只流血,不流淚,他在悔,悔皇子之死,悔當年不能力挽況瀾,你還要懷疑他做什麼?即便是落琴……青娘再也說不下去,佝僂著身子低低的抽泣。
“青成該死,該死”青成忙著跪下,甩手便給自己兩個響掌,他自來力大,自己下手也毫不留情,臉面立刻高高腫起。
“我不是怪你,只是怪我自己,來山莊多年,除了心裡著急,什麼力氣都使不上,你們要幫著他,要幫他……”
青成用力點了點頭,將搖搖欲墜的青娘扶正,觸手相及,袖中手臂瘦如枯枝,心中一酸,別過臉去。
“傻孩子,幫著他,跟著他,他是個好人,會彈最好聽的琴,會吹最好聽的曲,會寫最好的字,西莫戰後,我爹孃皆死於戰火,而我卻僥倖的從王府的歌伎坊逃出來,他收留了我,告訴我伎人並不低賤,靠自己的雙手也能活下去,他贈我一個“青”字,喻意形入紫闥,而意在青雲,他始終忘不了家國,那是他心中之痛,也是男子從來的執著。”
“青姨”青成動容一喚。
“落琴之事需查個明白,可在真相揭破之前,你必要帶著她遠遠的離開,退一萬步說如果她並非晏氏子孫,以宗主心中之恨,也不會留下任何晏家血脈,元綦自身難保,如何與她周全,可惜無論是哪種結局,她一生都不會安樂,定要恨宗門,恨無雙,恨你我一輩子。”
“她自來與我不善,青成願做這個惡人。”青成不敢想之後種種,只知道眼下情勢刻不容緩,必須讓兩人分離,越遠越好。
“這些日子,雖然元綦日日寬慰我,可我自己清楚自己的身子,那丫頭的面上也藏不住事,青姨,再沒有什麼可以為你、為宗門做的了,惟有你心中放不下的那個小閣女子,我有辦法可以讓她出去”青娘說罷,讓青成附耳過來,說得十分勉力。
“不可,絕對不可”青成聽後,面色蒼白,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環月山莊一門臨水,一門是官道,五里一崗,處處都有楚軍埋伏,晏九環此次上京帶隨軍百餘人,可在商陽城外還有兵力三千,鳳城離此不遠,一夜半日便可來回,他生性多疑,怕舊人來犯,固防絕不敢鬆懈,元綦元初不同的性子,卻同樣的精明,如果失去了這個機會,你永遠都不可能將那個女人偷偷帶出去。”青娘分析要害,青成聽來還是搖頭不語。
“這女子必是關鍵,或許宗主可少走不少的冤枉路,我知道你孝順,不忍我……我意已決,青成你怎敢逆我?”
青娘說來激動,又嘔出了幾口血,虛弱得靠在枕上,目光似利刃,生生的刺痛了青成的心。
“青姨小時候問我一句,我與無雙何時才有自己,今日我問,青姨何時才有自己?”
面對他的咄咄逼問,青娘感覺從未有過的疲累,面前的雕木花閣、竹器珠簾,看在眼中愈發的模糊,她無力的閉上了眼睛,想起自己的一生,流離失所,如雨中浮萍,而她心中的那個男人,卻冰冷的對她說“站起來,舞伎有何低賤,這裡是金紫島,是玄天宗,若有任何人敢對你不敬,我季成傷絕不容他。”
那時候她真的站了起來,時日漸過,她又會歡笑,又能跳舞,她終於可以堂堂的做人。
她曾痴心妄想,想一輩子陪著他,哪怕是個隨身伺候的丫鬟,可他卻連這個機會都不願留給她,環月內應,晏九環的妾室,他對她說,雖然兇險,可就連晏府門人都被人高看一眼,何況是妾室夫人,對你不是壞事。
她笑了,歡天喜地的出嫁,令人發怵的紅,一如她的心流血的顏色,她笑他不懂,身為女子要的到底是什麼?可是即便是他懂了,那個物件也未必是自己。
青成見她眼斂微閉,沉默得如一汪靜水,便不再相問,轉身便走,不做任何的停留,青娘對義父的心思他豈能不知,不僅是他,便是無雙、素素,金紫島無人不知,或許只有義父……可悲的是或許義父比誰都要清楚,可他卻偏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